“她服毒自杀的。……刚刚ธ死在医院里。”
智君。
先前在船上送别的一幕又在黑暗中出现了：热烈的期望，紧紧的握手，诚恳的祝福，同
烧起来。他实在不能够睡觉。
回家去？这个“家”字使他的心更痛。一间冷清清的亭子间，一书架的童话书，一叠翻
先生，亲爱的，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向你谢罪哟。
远地失去了。
对李佩珠有益处，而且他也有了机会给她“服务”吴仁民用了这两个字；不高兴的是李
点留恋似的。
“你就只会说空话，你就像妃格念尔读过的那首长诗里面的英雄一样，”方亚丹ล气愤地
先生，我后来终于记起了你的姓氏。先生，你看我是一个多么忘恩的女子哟。我居然连
是什么人的话。他的脸上起了一阵痉挛，他第一次感到了比针刺๐还要厉害许多倍的心痛。
“这也不尽然。我们不能说仁民坏，不过近来他的思想很偏激，行为又浪漫，这是最危
来。他伸手在他的散乱的头发上搔了几下。他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中等身材，瘦削的
她的高跟鞋的声音有节奏地送到他的耳里。她的细长的背影遮住了他的视线。他跟着她
力，但对于你的文学生命的继续或将有不好的影响。自然，你在夜深人静时黯淡灯光下的悲
老人抬起头来，用那一对依旧ງ是奕奕有神的眼睛把青年仔细地望了一会，现出很高兴的
好像有一瓢冷水对准他的头直倾下来，他的兴趣顿时消เ失了。他忧愁地回答道：“家里
“大约是因为生得娇艳怕人采摘，所以才生了刺来保护自己吧，”周如水解释说。
话才有效力。他只是同情地说：“如水，什么事？你哭得这样厉害。我可以给你帮忙吗？”
方面显得更浓，一方面又显得更软。
边，带笑地和她们谈话。这晚上他显得十分快乐่。
行李，另一个引着青年走过微微润湿的草地，向里面走去。
“我们见过？什么人？这就奇怪了。”陈真惊讶地大声说，“你说我在什么地方แ见过
随意毁掉这个身体。我们应该留着它来对付真正的敌人。我们的仇敌是制ๆ度。那个ฐ人只是你
的情敌。你没有权利为爱情牺牲性命。许多朋友都期望着你。
我也许误解过你，但是我现在愿意了解你，这个情形只有佩珠才知道。”他掉过头把李
佩珠看了一眼，又继续说下去：“只有她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ฐ人。她知道我的弱点，也知道
我的——长处。我也许是书呆子，我也许犯了许多过失，不过你们有时也误解了我。你们攻
击我的话，我也知道一些，自然你们也有理由，只恨我不曾做出事情来解释你们的疑惑。我
是一个知道改悔的人。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够把真面目显出来给你们看……总之ใ，我希望你忘
记熊智君。对你这也许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但是你应该像一个ฐ硬汉那样忍受下去。爱情只是
生活里一个ฐ小小的点缀，我们没有权利享受它。我们没有权利追求个人的幸福……你应该记
住她的最后几句话，那才是她对你的真正的期望。”
吴仁民埋下头，不作声。他很痛苦，眼里淌了泪。各种思想在他的脑子里战斗。一张凄
哀的面孔似乎ๆ从云里现了出来。
李佩珠看完信，把信纸折好，站起来递还给吴仁民。她温和地、感动地对他说：“爹的
话是对的。吴先生，你应该相信他。你也用不着伤心了。密斯ั熊叫你不要去寻找她，这是很
有理由的。过去的事无法挽回了。她一心一意都是在为你着想，你不要辜负她的一番苦心才
好。她最后的话说得很不错：事业上的安慰才是真正的安慰。她希望你在事业上努力。
我想你一定不会使她失望。”她微笑了。她的笑容里面充满了善意。
吴仁民听见这几句话就抬起头来。他惊奇地发现她的眼角嵌得有泪珠。她因为同情他的
不幸的遭遇哭了。他沉默了半晌，后来才感激地说：“是的，你们说得不错……她对我太好
了……我也知道应该鼓起勇气做出一点事情，才不会辜负她这一番好意。”但是他还忍不住
要想：“我怎么能够就把她忘记呢？”
李剑虹接着又说了一些鼓舞他的话，李佩珠也说了些。在这时候这些话很容易进他的耳
朵，尤其是李佩珠的话。
晚上吴仁民坐在家里。书桌上放着熊智君的最后一封信和她的照片。外面落着大雨。
他不能睡觉。房里太冷了。他的头痛得太厉害。寂寞压迫着他，那ว寂寞，那ว难堪的心的
寂寞。他需要的是热，是活动。他不要死亡。
“智君，”他不能自主地用那交织着爱情和痛苦的声音唤起来。一声，两声，三声……
没有回应。她显然是去远了，而且永远地去了。于是在他的眼前出现了她的凄哀的面孔，那
上面缀满了泪珠。他这时仿佛看见她怎样痛苦地和那个官僚在一起生活。他又仿佛看见她静
静地躺在棺材里，脸上和嘴唇上满是血迹。于是这又变成了玉雯的面孔，依旧是脸上和嘴唇
上染满血迹。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痛苦。他半昏迷地把两只手蒙住了脸，倒在沙发上面。
后来他把手放下来，好像从一个长梦里醒过来一般。房里是一片黑暗，电灯已经被二房
东关了。外面仍旧落着大雨。
他揩了揩眼睛，嘘เ了一口长气，无精打采地站起来，摸索到เ窗前。他打开一扇窗户，把
头伸到外面去，让雨点飘打在他的头上、脸上，他的头脑渐渐地清醒了。
弄堂里很清静。没有虫在叫，只有雨点滴在石板上的声音，非常清楚，就像滴在他的心
上一样。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他看不清楚对面的花园。这时候在他的记忆里花园已经不存
在了。他的眼睛开始模糊起来。雨珠还在他的脸上流着。
他并不把头缩回去，却把两只手紧紧抓住窗台，好像害怕跌倒一般。
雨渐渐地变小，一个ฐ女人的面孔披开雨丝出现了，接着又是一个，还有第三个。但这些
又都消失了。他的眼前第二次出现了那ว一根长的鞭子，那是一连串的受苦的面孔做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