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转眼间他瞥见一个ฐ旧式信封放在桌子上。他记起了昨天曾替周如水转过一封挂号信去,

来了,便给他们开了门。

张若兰今晚换了一件淡青色的翻领ๆ西式纱衫,淡青色的长统丝袜和白色运动鞋,人显得

虽然是在夏天,但这里的夜晚从来就很凉爽:海风微微吹着,把日间的热气都驱散了,

吴仁民在写字台前那把活动椅上坐下,随便翻看桌上的书๰,脸向着站在屋中央的周如

他们就以为我是在写某人的事,或者拿某人作“模特儿”。我从已经出版的几部小说中得到

司刊行。单行本中有几处以黑点为记的被当时的审查老爷删去的地方แ,后来在合订本中均由

没有保障的。今天闭上眼睛就想不到明天的存在。但是完成了的工作却是不能够消灭的。

昨天从树林回来以后,他还和她谈过一次话,就是在傍晚他们吃过晚饭在草地上散步的

时候。

黄昏里特别容易嗅到草香,空气也是非常柔和。他们立在一丛玫瑰花的前面,浓郁๗的甜

香一阵一阵地送到他们的鼻端。

“造物的道理真是神秘莫测,像玫瑰那样娇艳的花偏偏要生刺,”张若兰指着盛开的深

红色花朵说。

“大约是因为生得娇艳怕人采摘,所以才生了刺来保护自己吧,”周如水解释说。

“那么像牡丹那样富丽的为什么又没有刺๐呢?”张若兰再问了一句。

这问题,他回答不出来了。他迟疑了一会才说了一句:“这就是娇艳和富丽的差别

吧。”说出来,他又觉得解释得不恰当,又看见她的不置可否的样子,便用别的话把话题支

开了。他又说:“玫瑰,我不喜欢它。它虽然好看,却没有一点用处。我想写一篇童话《玫

瑰与桑树》,就是发挥这个意思,说玫瑰对人毫无益处,反不及桑树,桑树的用处倒多。”

“话不能这样说,至于用处一层也不能够讲得这样狭隘。

不过我也不喜欢玫瑰,我嫌它太娇艳了。我喜欢菊花。人说菊花傲霜开,我就喜欢这

‘傲霜开’三个字。还有梅花我也很喜欢。我的祖๢父咏梅花的诗有‘独抱幽情淡冬雪,更怀

高格傲春花’,又有‘不妨清冷洗繁华’的句子,这正合我的意思。

“不过我觉得密斯ั张并不怎么冷,”周如水笑着插嘴๨说,“密斯张还是个热情的人。”

张若兰只是微笑着,并不答话,不过掉过头来把两颗๣发亮的黑眼珠对他一闪。

这一闪使他的心变得灵活起来,他鼓起勇气说了下面的很有意义的话:“我也是很爱梅

花的,我好久就想折一枝来供在书桌上,只是我每次去折时,树上就只剩ທ了空枝。花都给人

折去了。”他说这话时还不能够使自己的心不跳动,使自己的声音不战抖。他说了又惶恐地

低下头,甚至许久ื不敢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她并不马上回答。她回味着这话的意思。她的脸上起了红晕。她偷偷地瞥他一眼,并无

嗔怪他的意思。她带着笑容,似懂非懂ฦ地用了同样暗示ิ的话答复他道:“只怪周先生自己耽

误了。周先生既然看中了一枝,为ฦ什么不早折?为什么不在别人未折以前去折呢?迟了就有

人抢先折去了。花开的时节不长,迟了就要谢的,所以花不能够等人。周先生不记得‘花开

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旧诗吗?”她说完便用一阵微笑来掩饰她的心的跳动。

周如水起初几乎不相信他的耳朵,他想她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他疑ທ惑地偷偷看了她好

一会,看见她温和地微笑着,装出不在意的样子看别处,但脸上却淡淡地染上一层玫瑰色,

他的心里充满了喜悦。他抬起头含笑地对她说:“我明白这个ฐ道理了。密斯张,谢谢你指教

我。”

她又微微地一笑,并不把头掉过来看他。他们两个如今都明白彼此的心理,却又装出不

懂ฦ的样子,好像并不知道两ä人的话里都含有双关的意思。

以后他们又谈了一些话。他知道她的父母都早死了,她是在伯父的家里长大的。伯父和

伯母待她都很好。她还有一个堂妹和一个ฐ堂弟,都在故乡的中学里读书。至于他的身世,他

并没有告诉她,她也不曾向他问过。

人的心理常常是奇妙难测的。周如水的心理尤其是如此。

在这时候,在美妙的回忆快要变为更美妙的现实的时候,他却开始疑惑起来,他变得胆

怯了。于是近两ä三年来差不多被他完全忘记了的他的身世突然浮上了他的心头。

在遥远的云南省城里住着他的双亲。他们很健康地活着。

他还有一个兄弟和两个妹妹。他的环境不能说不是幸福的。在幼小的时候他进了小学,

后来他又进中学,这其间他也๣曾得到母亲的溺爱。中ณ学毕了业他便离开故乡๥到首都进大学。

在大学里念书还不到两年,他就考取了本省的留แ学官费,离开中国,到东邻๑的日຅本去留学。

他在东京一连住了七年,除了大学毕业修完教育系的课程外,还过了两三年的自由生活。这

其间他得到เ不少的知识,见到不少的事物,交了不少的朋友。

这一切都帮助他发展成一个ฐ努力向上的人。他还加入了一个研究社会主义的团体,不过

他并未参加团体的活动。有时他回顾自己้的周围,想象自己的前途,觉得自己้是一个幸福的

人。有的朋友在书信上,或者谈话中都用羡慕的语气说他的环境很好。

但是事物并不就像外表那样地简单。人也๣是一样。这所谓幸福的环境不过是他的生活的

一面,而另一面却像鬼魂那样地抓住了他,极力使他下落,使他有时候竟完全坠入悲哀的深

渊。在十七岁的那一年,他在中学里还没有毕业的时候,他的父母给他挑选了一个妻子。于

是在这样小的年纪他就做了一个ฐ女人的丈夫了。过一年,他又做了一个男孩的父亲。他对于

这件婚事本来很不赞成,然而自己从小就被父母娇็养惯了,遇事都是由á父母替他安排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