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达摩来说，毛子的客厅大得有些空洞，便说不习惯在这样空洞的地方说话。毛子便把他让进了书房。
毛子在贫民区住了二三十年，全家三代八口人，挤在两ä间加起来不足二十平米的老平房里，一年到头没有阳光只有霉气，每年都要淹一次水。在这个城市的贫民阶层中，毛子曾是最倒霉的一类。他父亲当过警察，就是老舍《我这一辈子》中ณ，那种旧社会的警察。旧ງ社ุ会，那种警察地位其实很低下，有钱人看不上，老百姓也看不上，所以有童谣唱：“xx的爸，穷胯胯ç，没得法，当警察……”收入也很拮据。如果不搞歪门邪ิ道，敲诈勒索，过不了好日子的。这一点在石挥演的那个同名电影中可以看得见。但是到了新社会，毛子的父亲就成了坏人，成了坏人中ณ那种非常让人瞧不上眼的下三滥坏人，解放后，毛子的父亲当然不能ม再当人民警察了，顶ะ了一个旧警察伪警察的帽子，做一些最低等的劳动，踩三轮车，卖豆腐脑แ，做搬运活，早早就死了。全家老老小小的，日子过得比无产阶级劳苦得多。毛子真是两ä头都没有落到好的。所以，毛子读完研究生留แ在社科院，第一次分得自己的独立居室，比原来全家住的还大出一倍，不用每天一早ຉ去抢那ว臭烘烘的公厕茅坑，毛子就像进了天堂一般。他就是在这儿成的家，夫人小金是低他一届小他五岁的学妹，后来调到大学任教。
达摩知道，入春以来，毛子一直很活跃，到北京都去了两次，风云一时。毛子还来找过达摩几次，两ä人就当下时局说了很多。在大的问题上，两ä人当然很一致的，但是对整个形势走向，毛子比达摩乐่观得多。达摩说，你就看到你们金字塔尖尖上的一点小动静，你要来工厂呆几天，你就知道，还有一大半人正兴致勃勃想着自己的小康日子呢。中国老百姓苦了太长时间，想安逸一阵子。再者，你对中国整个ฐ的政治文化也太看好，你不想想，我们脑袋后面的辫子剪了还不到เ八十年！这些年的变化，其实多是皮相的。连整个ฐ中国大大小小的主ว事者，也依然是那些人，像我们这个ฐ厂子，从五十年代到现在，就那些人在上上下下。
再读正文，达摩就开始恶心了。他忍着身心两ä处的难受，花了几个晚上，将书读完。长叹一声，心里骂道，毛子啊毛子，你这狗日的何至于此呢？
江晓力笑笑，意味深长地望着茹嫣，长长吐出一道烟气，慢慢说，对你坦白吧，我可是真想嫁给他呢。
江晓力说，愁你原来那些衣物该怎么办？愁你这一身换下来穿什么？这些配套的衣衫裙ำ裤，是不好乱穿的，不然比不穿还要让人笑。
江晓力说，我跟你说啊，到时候我求你帮点忙，你可别说不认识我啊。
达摩说，是啊，什么เ事情都要做出美感来才有意思。
达摩一边换鞋，一边说着强迫症：我们厂原来有一个化验员，女的，爱整洁，谁的肩上有一根头呀，胸ถ前有一颗饭粒呀，非得给人家扒拉掉不可。连商场里的那ว些塑料模特，衣衫不整的，她都要去扯平它。一次，在公共汽车上，见前排一位男乘客，一边衣领ๆ折着，缺了一边似的，一路上就难受着，几次想动手去扯，又不敢，想说说，怕人家误会，结果一路思想斗争，到了要下车了，就下定决心鼓足勇气，用胳膊肘对准人家那衣领一蹭，扭头一看，果然就把那领子刮顺了，这才舒舒坦坦回了家。
梁晋生赶快说，谢谢夸奖！
看那ว一篇篇宏大高远锐利深刻的文章，怎么เ也和刚才那ว个小个子男人搭不上界。那ว些精致灵动的文字，是那些粗糙短拙，还嵌着油垢的手指头敲打出来的么เ？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他说了那样一些看似随意，实则精彩的话，打死她也不会相信此达摩即彼达摩。
达摩说，也写。但是没有网上自在，怎么想，就怎么写了。给正规报刊â写，总像一匹野马要套笼头一样。
达摩听了一愣，然后诡异地笑笑，反问道，你看呢？
茹嫣一笑说，这网上谁也不见谁，机器一关，不就清闲啦？
达摩这样一问，就把茹嫣给问住了，想想说，给我的文章提提意见吧。
梁晋生说，顶得住吗？要不要我上阵助战？
茹嫣问，什么？
茹嫣多少有些紧张，一种少女般的紧ู张。
茹嫣说，我这儿刚开始，稍晚一点，一个小时后好吗？
众人应和。
梁晋生说，我很晚才明白，其实我们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