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好好儿一起过个生日，封路凛提前定了市内一家高档法国餐厅。环屏包间，高空玻璃，烛台圆桌，氛围恰当得体，他为此还专门点名让夏三儿跑了两趟去确定菜单。
“你跟他较什么劲儿？我现在是懒โ得跟他计较，坦荡点没什么不好。放不下那就拿起来，半吊着算什么？”风堂骑在马上，一皱眉，马裤ไ被磨得发疼。
“得，你现在浑身都是老虎屁股，摸一下都不成。”迟刃青使坏，用食指去磨风堂的侧脸，笑了：“他一走半个月呢，你还真为他守身如玉啊？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เ乖？”
文雀拿了根棉花糖，额间黏一颗红心，慢慢地喊他，凛，凛，哥哥。
天热得燥，他随手扯开几颗纽扣，把汗湿的发茬擦干，盯着掌心揉团的卫生纸。
事物的味道，我们尝得太早了1。
经过了解，他才知道，是风堂先动的手。这下总算放心了。
白仰月皱着鼻子骂：“这儿是大环岛，案发时间是深夜……他们还说没飙呢，这地上刹车痕迹都快凹陷了。玩儿漂移呢吧？”
这座城市大得可怕。一千三百万人口，有一千三百万种死法。他想起那些外来的朋友，都说这里很好，很舒服，但是不管再待多久，也没有归属感。
风堂忽然开口，说现在被放歌的这两位歌手，唱了那么เ多歌，好像爱过很多人一样。其实看看他们的老婆就知道了，都是择一人终老。
风堂一抬眼，封路凛伸手就想把他拎起来，忘记掌心还有划ฐ痕。风堂自然也瞥到了，忿然数落他：“别把你掌中宝露出来行吗？今晚的事儿我在路上听说了，你真不怕死的？”
猛地把手机扣在床上，风堂几乎失声，险些叫出来。他拽过被子蒙上头，努力想把昨晚那些过分引｀诱的画面忘掉，却越想越清晰。
他们的语气十分诚恳，字字用力，目光带着对“同类”的渴望，差点点就把“一起坑爹”给讲出口。
两个ฐ人都不认真还没事……玩吧。见招拆招么，谁撩不过谁啊。
六七百公里的路，风堂只带了司机，一路尾随封万刚，下了高速路口都还没被发现。直到เ装着封万刚的车拐到了车站，去接到了刚刚从部｀队里出来休春节假的封路凛。
风堂关上门再将锁扣好，一路穿过宽敞却过分冷清的长走廊，出拐角下一处回旋楼ä梯，走到这家会所的门口。
封万刚ธ看封路凛走神，拍了拍他肩膀，继续在席间说：“下周市里调五百消防防洪演练，小周你们交｀管局记得多给点任务给交警队，等年终……”
封路凛完全没听进去。柳历珠的眼神从他额头一直落到เ下巴，又开始打量他的五官。
这什么情况？
他咳嗽ณ一声，摸了摸鼻尖，点头附和：“我们队还挺敬业的。第三支队也不错，他们队长上周夜巡受了伤，伤都没好完又回归第一线了。”
封路凛坐直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未来的“丈母娘”皱起眉，小幅度摇头，又开始叹气。
在马路上雷打不动、万事冷静稳重的封路凛在这一刻๑慌神，迅速镇定，又特别认真地摆好碗筷，把桌上他看柳历珠夹得最多的一道菜转到柳历珠面前。
得好好表现。
警花家属：凛哥。我给你实话实说了吧
封路凛正在夹菜，一低头看到这条，淡定回复：说！
警花家属：我妈知道你！她还给你看面相呢。
plesugaທr：……
手一抖，酒都洒了。
封路凛继续淡定回复：你挺给我省事儿啊。
“新区不是才弄了新建置的贮留แ桶吗？防洪部署的任务也分配下来了。他们交警队还得跟消防队一起开展防洪应急救援演练来确保汛期安全。当年本来说打算送路凛去消เ防支队的，但是……”
封万刚一句话把他拉回现实，封路凛点点头没吭声。
他明白，长辈在桌上总是忍不住提起自己的子女的。前三十年追名逐利，后三十年握住亲情的十指越来越紧ู。带有自豪之意也好，惋惜之意也好，封路凛不想再多深究了。
桌上一位长辈好奇道：“小凛以前是在内｀卫？怎么没选水电或者交通？”
封万刚摆手道：“武｀警分的金木水火土，都不太适合他。他的性格应该待在内卫。”
“江叔，”封路凛主动站起来敬酒，“这会儿我们制度都改了。我有次任务也受了重伤，扛不了枪，就退下来划ฐ归公安部门当交警，也算是帮我爸忙。市里我还不是特别熟悉，以后可能ม还要多麻烦您。”
被喊了声“江叔”的男人起来碰了酒，语气带上调笑般的“埋怨”：“哎呀，老封。小凛都来了一年了，你怎么才想起来给我们介绍？”
“大了。”封万刚ธ只是这么เ回答，又重复一遍，“孩子大了。”
生活的偶然性，总是被过分深刻的爱恨情仇变成了戏剧ຕ性。封路凛一遍遍咀嚼封万刚那句“大了”，心中有如乌云膨胀，自己้被一箭钉入了地面。
这座城市入夜黑暗无际，风堂是他曾触手不可及的月亮。
现在他把这一抹白色摘下来了。
“他母亲走得早ຉ。这孩子从小就犟……不再隐瞒也是他的意思。”
封万刚说完这句，封路凛盛汤的手一顿，下意识去看柳历珠的表情。为人母，对于失去母爱的小孩总是多些关怀，柳历珠的眼神果然带些意味不明的怜惜，正沐浴他全身。
怕死？封路凛不怕。
怕报复？他更不怕了。
他已经自身足够强大到能以肉身抵钢๐铁，能在速度与刺激中找到自己้的定位。对于死亡，他向来是无所畏ั惧的……不过是一闭眼的事。
如果说对风堂坦诚和自己岁岁平安，他一定是愿意选择前者。
无论亲情还是爱情，那种痛失所爱的感觉，封路凛太熟ງ悉。但封路凛更明白，现在不用力地抱紧他，让他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
风堂是什么人？不软也不“良善”，清清楚楚地一个人，看透的也太多。
一顿饭吃完，封路凛主动提出要送柳历珠回家，现在是他挣表现的时候。
封路凛的殷勤肉眼可见，封万刚也一时没太想明白，为什么一向冷漠的儿子为什么会对柳历珠如此关切。可是，公安工作做得久了，有些直觉太强烈，他忍不住出言制止道：“你忙活什么？我专门安排了车的。你那个驾驶技术，哪儿来的胆子送人？”
“不劳烦了，”柳历珠坐上封万刚安排的车，神情闪避，“近日市上任务繁多，封局长好好休息。”
她说完，助理跟着关上了车门。
封路凛看着那车门……忽然就想起两年前的风朗鸿，也是这样，坐上父亲安排的车，最后奔赴了死亡。
他怔愣着目送车辆远去，封万刚像是看明白他在想什么，厉声道：“路凛。”
“司机没问题？”
“没问题。外省调来的，上边儿的人。”
“检查过？”
“嗯，不会再出一次事的。”
封万刚说完摆摆手，“回家。”
宴席散尽，封路凛驾驶着自家的那辆越野车，时不时回头看后座上安神养息的封万刚，“爸。”
“说，”封万刚ธ没睡着，喝一口茶，“跟风家那小子有关？你今晚在饭桌上……”
他一时间找不到เ语言形容儿子对柳历珠的态度，只得收了话尾。封路凛迅速接上：“您知道，两年前风朗鸿一案出了之后，风堂一直在找您，后来也不了了之ใ。我想您明早能不能抽个时间，让风堂来家里见您一面。”
父子二人陷入沉默。
封万刚没有说话。
越野依旧如庞然大物行驶在黑夜中ณ，没一会儿，窗外开始下起秋雨。封路凛心中ณ擂鼓，扭开雨刮器，看挡风玻璃上雨珠成串，被刮ุ得颠三倒四——
“又下雨了，”封万刚忽然说，“明天你提前去上班。”
回了家，封路凛和封万刚道过别，父子二人又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守着的阿莉也在默默做自己的工作，把石柱楼ä梯全擦了个遍。
封路凛洗漱完上床，又掏出抽屉里的本子修修写写。全部整理好后，他把笔往桌面一摆，看案上燃得摇曳的红绒灯盏，想起老家见过的守岁烛。
往年封家院子里有几个ฐ孩童还会放炮，声音一大，封路凛总负手走出来，神情可怖。那几个ฐ小辈特别怕他，看到就吓得乱蹿，冲到เ屯炮的垛边支棱脖子喊，小叔叔太凶，小叔叔是当兵的——没几秒，见封路凛站在原地不动，小不点们又一窝蜂地凑过来，小叔叔会武术吗？小叔叔能不能来一套军体拳呀。
封路凛十分艳羡他们纯真的模样，也珍惜那ว段时光。因为他知道，带了封家血脉的人，骨子里大多寒凉。
就是储存过那样好回忆的地方，他得带风堂回一次。
睡前例行电话一接通，风堂在那ว头笑起来：“你干嘛呢。”
封路凛如实回答：“想你。”
没想到เ风堂那边没憋住一声笑，又故意厉声道：“好好说话，渣男才动不动就说’想你’。”
封路凛说：“你太严格了。”
“还行……对了，我现在在贺情这儿。”风堂顿ู一下，“迟刃青也在。”
他这句说完，迟刃青扑过来在电话那头对着封路凛吼：“兄弟冷静冷静！”
“别理他，他怕你下次见面揍他。”风堂笑起来，“嗳，今儿跟我妈相处得怎么样？你有没有照顾ุ好我妈啊？”
封路凛恨死了也爱死了他这副“事后得志”的样子，“还行，一直夸我。都喊我女婿了。让我好好照顾你，让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