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手接过药碗，拿手按了按胸口，轻轻一笑：“宋师承作了承诺，我怎么反而觉着这里空落落的？”
我顺势淡笑：“今日觉得比往日好了，想着多日没来向父皇请安，就挣扎着过来了。”
我只作不见，趁着天色未明，一路在街巷中穿行，远远瞥一眼灯火依旧阑珊的秦淮河，感叹建康城一年来倒没什么变化。
“哎呀！”武佑绪抓抓头，又抓着我看，“你是刺๐客？”
我随口问道：“燕公子宁可与官府动武也不接受盘查，是觉得有份还是藏了不可见人之ใ物？”
从那至今，江原始终孑然一身，并未另娶，他的情深意重让许多人感慨。我则对此嗤之ใ以鼻，他不肯娶妻纳妾，不代表他对妻子感情有多深。照我看来，梁兰溪很可能是宫廷斗争中的牺牲品，因为有可靠传闻说是江原亲自将妻子送上绝路的。
不过他们手段也极厉害，先不管我态度如何，要迎娶ດ北魏公主却是不争的事实，这本身已经显示了两ä国非同寻常的密切关系，必然引起北赵的不安。若说北赵这时派人来探探风声，或者干脆作为ฦ暗使出访，便也不奇怪了。
顺ิ着街口可以看见不远处白茫茫的江水，水面上不时有白鸥划过，江边有几艘商船泊在码头上，来来往往的码头工正在搬运货物。玉娘将中ณ间一艘中型货船指给我看，说道：“那ว艘便是北赵的商船。”
我感觉到她似乎并不会武功，却仍是不肯放松：“我与你素不相识，你究竟要做什么เ？”大半夜的，一个女人居然莫名其妙跑到一个ฐ陌生男ç子面前动手动脚，这本来就透着古怪。
疼痛变本加厉向我袭来，不一会我全身衣服就像被水洗过一般，本来已干的血迹被汗水浸透，散出阵阵的血腥味。
正当我在盘算要不要慢一点的时候，“哎哟！”一声惨叫，将我吓出一身冷汗。
我双手抱肘，悠闲地看着城外，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对宋然道：“宋大哥，你还记得当年江陵一则旧ງ事罢？”
我尴尬地笑，看来一直走神的是我不是他，居然没想到此处：“是了，这件事北魏方面早该传得沸沸扬扬了。”
3．价格。
我冷着脸道：“原来确实叫凌波舫，因为犯了南越凌王的名讳才改了名，不过听说改名之后名气倒是更大了些。”
程雍讽刺道：“可见这人心胸狭窄，管得也太宽了些。难道他封了越凌王，全天下带凌字的都要改名？说不定这画ฑ舫便是越凌王开的，因此才如此心虚。”又不怀好意地问我，“凌公子，你什么时候也改改你的姓？”
真是一派胡言，我管着用兵还管不过来呢，有空理这些？平白受冤，到底意气难平，我咬牙笑道：“也许有人盼着我改，可我就要犯越凌王的忌讳，偏偏不改。听程护卫意思，若换作是你，怕是早吓得改了吧？”
程雍“哼”一声：“未必！”一路上没再说一句话，想必是气得。
十里秦淮，锦绣江南，建康最负盛名的酒楼茶馆全都集聚于此，水中烟波如雾，画ฑ舫穿梭，岸边垂柳拂风，飞檐雕栋，耳中不时传来飘渺丝竹之声，委实让人流连忘返。
我沿着河岸向前一指，回头道：“诸位，前面便是文德桥。每年十一月十五，立在桥中央俯视河水，能看到水中左右各映半边月亮，是为天下奇景。”
武佑绪好奇道：“当真？”
我笑道：“自然是真的。”
武佑绪摇头叹息：“现在才是初夏，不能观赏这奇景了。”
荀简不紧ู不慢晃着扇子，微笑道：“虽然不能看这天下奇观，却不妨站在桥上饱览秦淮风景，”说着转头问江原，“公子以为如何？”
江原望着文德桥方向点点头，唇角一弯：“甚好。”
这日天色有些暗淡，站在文德桥上，一阵西风吹起，漫下阵阵迷雾，举ะ目千帆翩舞，彩绸轻扬，楼船上有女子柔美歌声，和着古琴铮然。一行人凭栏眺望，神色间都不由有些迷醉。
江原立在桥中央，蓝色衣衫随风起舞，比别ี人看的都要入神。过了一阵，忽向我道：“五六年前，我与越凌王在江陵一战，入夜时尝听他弹奏琴曲，想来倒是有些雅趣。你们江南历来多出风流才俊之士，不知凌悦可会弹奏？”
我一愣，道：“一窍不通。”
江原不无遗憾道：“可惜了。”
我狐疑起来：“此话怎解？”
江原却不答，眼神只在河面上扫：“记得附近还有座得月台，怎的瞧不见？”
“燕公子请向右方看，那ว边的‘得月酒楼ä’便是得月台改建而成，”我侧头望他，“想不到燕公子对建康景物这般熟悉，居然连得月台都知道。”
江原轻轻笑道：“我十几年前曾来此一游，印象很是深刻，如今故地重游，想看看以往的风景，没想到竟变成了酒楼ä。”他转了头看向河水对面的得月楼，似乎有些出神。
我心里疑惑，他那ว时不过十几岁，跑到南越来做什么？想多嘴问他因何而来，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头，说不出话来，便也靠着桥栏向远处望去。
过了一刻，只听荀简在身后道：“公子，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便见天边一道水云翻滚，衬着江上碧波微澜，斜风不断，天色愈阴沉起来，还不及说什么，忽地脸上一凉，果然有雨滴飘下来。
武佑绪急道：“这雨怎么说来就来。公子，咱们快去岸边避雨吧！”
江原回过头来笑道：“急什么，依我看这雨随雾而下，却不会下大。我说得对么，凌悦？”
我横他一眼，难道他不知道我肩头受不得潮气么？冷冷道：“虽然不大，却也湿人衣襟。”
江原垂头一笑：“说得很是，那ว咱们便去得月楼坐坐。”
“……”我无语看他，欲擒故纵，居然去个酒楼也要这样。
武佑绪和程雍早便过去打点妥当。我满心不情愿地跟着进了酒楼，绕过熙ກ熙攘攘的宾客，坐进一个靠窗的精致雅间。
文德桥上能看见得月台，得月台也对着文德桥。窗外雨丝如烟，细细密密，将那ว河那桥衬得如诗如画，虽然如画，我却看得心尖儿难受。江原等人聊得畅快，我全听不进去。
忍了又忍，总还是想起十四年前，也是这般天气，我也曾来过这里。那时得月台还是个ฐ半露天台子，宋然第一次对我了脾气，不等我一句解释，撇了我跑进雨中，身影穿过文德桥，没在街巷๕里。他不知道，他走后，我就呆呆站在雨里，一站就是一天。回去以后生了病，不过几天就被师父接走，不及道别，五年中再没见他一面。
想到这里，我轻轻叹一口气，唉，我一直知道他钟情刘敏，大闹礼堂，原是为了他，只是年少无知，空做了无用功，惹人误会。直至再见，大家都长大了，他终没提过刘敏一句，也没提过那天的事。从此并肩作战，和乐融融，对我又跟往常一样亲密。只是他从不肯踏入太子府一步，也从不到秦淮河上游览，只知道在边关冲锋陷阵，再不谈儿女私情。
他一向与我亲厚，怎么会突然投靠了太子？这是我绞尽脑แ汁，既想不明白也难以接受的事。我的手不由á自主ว抚上肩头，冷不防一个声音道：“疼得厉害？”
我很没出息地抖了一下手，懒得转头，只道：“废话。”
江原哼一声，不悦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笑了一下：“我一个刺๐客，胆子若不大，能活到现在么เ？早不被燕公子吓死了。”程雍一拍桌子，走出雅间。
武佑绪完全无视他，问我道：“子悦，你想什么这么เ出神？公子问过你好几次话你都不答。”
我反问荀简：“你们聊什么这么有兴致？”
荀简笑道：“我们在聊公子当年游历此地时的一桩往事。”
“哦，何事？”
荀简又展开了扇子摇：“可遇不可求，子悦方才只顾出神，可是错过了。”
我笑道：“不说也罢，说不定哪一天燕公子愿意亲自讲给我听呢。”江原笑了下没有说话。
武佑绪眼望着窗外，忽然拍一下大腿，大声道：“我才想起来，怨不得听了文德桥这名字觉得耳熟ງ！”
我觑着眼笑：“今日是怎么了，诸位看来都对秦淮一带了如指掌，叫小人来作花瓶玩？”
荀简悠悠然喝了口茶，温文地解释：“代承的意思是，咱们洛阳有座武胜桥。”
武佑绪不好意思看着我道：“原来仲明早就想到เ了。”
荀简道：“说起来，洛河武胜桥还是由公子亲自命名的。”
江原笑道：“当年从建康回国之后，随先皇祖父临驾洛河，正逢新า桥落成，皇祖父随口问我要取何名，我想起南越有文德桥，便说了武胜桥，没想到เ皇祖父十分欣喜，当场手书了‘武胜’之名。”
武佑绪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来历！”
我托着腮，漫不经心笑道：“嗯，文德、武胜，燕公子野心够大。”
“你说得不错，”江原放下茶盏，眼中透出一丝寒意，轻声道，“凌悦，我要杀越、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