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浮世繁花 > 第二十八回(下)把盏临风 酒酣须开怀

“是啊,会过去的。”熙扬暗暗想,他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忘记母亲的怨恨,真心接纳熙蕾,丝娆又要用多长时间,才会真正忘记纪沧阑?

丝娆带着沧阑回到彩之家,大家见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这时候,沧阑终于知道丝娆说的惊喜,究竟是什么เ。沧芸与卓羽同时站到他的面前๩,齐声叫他一声三哥。

“我知道,我的孩子,是你下的手。”闵蕙说得清晰。晴眉扬扬眉,鼓掌赞叹:“不愧是聪明人,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闵蕙站起身,淡淡一笑,晴眉是越来越锋芒毕露了。“大嫂,我也觉得今天的报纸十分精彩,尤其是大使女儿的那顶王冠照片,拍得清晰极了。”闵蕙顺ิ着晴眉的话接,她是存心来看笑话,不如就大方地让她看个ฐ够。

清晨,纪老爷子打点好一切,正准备出门,忽然有下人来报,说有位洋小姐求见。纪老爷子赶紧去了前厅,苏琳娜一见他就问好:“纪伯伯,你好。我叫苏琳娜,是来告诉你有关纪的事情。”

“纪,我太高兴了!爸爸也会很高兴的。”苏琳娜给沧彦一个吻,“谢谢你。”沧彦挽着苏琳娜๨的手走进厅中:“该是我谢谢你。”苏琳娜笑着拉沧彦到一个人身边,介绍:“爸爸,这就是我跟你说起的纪,他是我的老同学。”沧彦赶紧行礼:“伯父好!”

宝培将报纸揉成一团,丢到一边,诚恳地说:“妤好,既然子浚说开了,我也๣就坦白跟你说。妤好,我很喜欢你,真心诚意想做子浚的父亲。”宝培不再隐藏内心的情感,他相信妤好是个好女人,他的结局不会与秀君姐姐一样。

沧彦几乎是闯进教堂的,他砰地推开门,把正在练习合唱的孩子们吓了一大跳。托马斯ั也有些惊讶,这些日子他也多少听说了关于沧彦传言,现在上海ร的街头巷尾,都传着纪家二少爷浪子回头的事。托马斯解散了孩子,带着沧彦走出教堂,回到他的宿舍。

沧堇才走了没几步,就给晴眉堵住了,死活拽着他,气急败坏地问:“大少爷,你现在知道着急,想继续勾引老二跟你鬼混去?那ว沧彦一旦ຆ做出让老太爷和奶奶高兴的大事来,你这滩烂泥还不被人踩到เ地下去!”

“与你何干,不用道歉。”熙扬努力收起悲伤,但有些东西,永远都是伤害与遗憾,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丝娆也看出熙扬只是在伪装坚强,他肯定十分担心熙蕾的状况,只是,此刻任何言语都没有意义แ。熙扬和沧阑不一样,沧阑像个ฐ孩子一般,伤心时会流露出让人疼惜的脆ะ弱,熙ກ扬却把脆弱掩藏起来,直到再也๣藏不住才会爆。这个ฐ时候,沧阑需要人安慰,熙ກ扬却不需要。丝娆只能沉默。

突然,海滩上又出现一个ฐ人影,丝娆定睛细看,竟是熙扬。熙ກ扬似乎看到了她房间亮着灯,向着旧楼的方向走来,在窗下站定,抬头望着窗口一动不动。丝娆ๆ突然涌起与熙扬交谈的渴望,她心中装着秀君的事不能入眠,熙ກ扬又是为什么事情夜半无຀眠?

“你一定要答应我,忘了纪沧阑,可以吗?”熙扬眼睛里全然是悲伤与痛苦,丝娆的心也不自觉地刺痛起来,他眼里的哀和伤是可以传染的,叫人可以为他的痛而痛。丝娆点头对熙扬保证:“我答应你,我会努力忘掉沧阑。”

进入那ว礁石的后面,丝娆惊呆了,她只感到进入了一个ฐ美得不可思议的神话境地,熙扬说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แ,一点也๣没有说错。

“为什么他们三人要画一处?画不同的地方不是更好吗?”丝娆ๆ觉得奇怪,不禁问沧芸。沧芸笑了笑说:“他们就是故意要画ฑ一处的,要看谁画ฑ出的最漂亮。”丝娆不觉皱眉,她虽然没有学过绘画,但中国画ฑ与西洋画之间,怎能比较?

“孟秋大哥,你可算是出现了,沧芸合着我姐姐欺负我!”卓羽一见了孟秋,就赶紧告状。孟秋看了丝娆ๆ一眼,很快就站到她们一边:“卓羽,这就是你不好了。你姐姐远道来了,也不知道让着她,我才不帮你。”卓羽顿时哭着一张脸,丧ç气地说:“我不应该找孟秋大哥你,找最公平的沐昭来评理,最合适了。”

熙扬独自回到船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到เ地下。为ฦ什么เ,为什么叫他又听到同样的话,他是不是做错了?不,长痛不如短痛,他没有错,这样没有信任的婚姻,是不可能ม幸福的,即便是他们之间存在着爱情,也经不起一再的考验。熙扬狠命地一捶桌子,低吼:“方แ伊文,范丝娆,你们都是傻瓜!”他在丝娆面前๩,已经越来越不能控制情绪,他只要一想到沧阑竟敢辜负她,就忍不住想凑他几拳,而对于丝娆ๆ的执迷不悟,他只想抓住她狠狠地摇醒她。熙扬无力地坐在地上,把头埋在手中ณ,不敢看船舱外血色的夕阳。

“二哥,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เ了。”沧阑看得出沧彦对闵蕙的感情,“让你和二嫂成这样子,真是对不起。”沧彦浮出一丝苦笑:“老三,我们兄弟之间,不需要这样。我和小蕙的问题,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知道,我和大哥都是放浪ฐ之人,一向游戏人间惯了,小蕙她看不起我这样的人。所以,你根本就不必内疚,就算没这出事,我和小蕙终还是会……”沧彦说不下去了,他不想承认,与闵蕙的缘分就这么浅薄。沧阑的脸຀刷地红了,他很尊敬两ä位哥哥,但却不赞同他们在外放荡的生活方式:“二哥,你都改了吧,总有一天,二嫂回明白你的。”

月光下,有一个ฐ凄清的身影立在一栋孤零零的宅子前,长吁短叹。

大太太叫所有的人都到เ前厅集合,沧彦却道:“爹,娘๤,我想留下,小蕙需要人照看。若找出凶手,叫人通知我一声,我要他好看!”大太太点头,叫沧彦留下,其余的人都随她去了前厅。很快,下人们也都集中ณ到了前厅,大太太怒气未消,声色俱厉说道:“想来你们已经知道生了什么事情,我今儿要一个个ฐ审问,究竟是谁干出这样的事情!”众下人都屏住呼吸,只等大太太问话。

“三少奶奶考虑周详,春柳这就去仁安堂选人参。”

“算了,我也不烦你了,说好是来看你的,结果却成了我向你诉苦。”晴眉恢复了平日຅的样子,爽朗一笑,“该有的就是有的,不该有的也强求不来。”丝娆开始欣赏晴眉,这样爽朗明媚的女子,沧堇不懂得珍惜,真真是瞎了眼。

女孩儿还是在那块空地上,却没有在玩雪,只是坐在雪地上,大颗的泪珠从眼中滚落。晴衡一惊,只不过才是一天工夫,会出什么事情,叫她如此伤心?晴衡想走上前๩去安慰女孩儿,又怕惊扰了她,踌躇之间,脚下竟然一滑,摔倒在地。女孩儿被晴衡摔倒的声响惊动,站起来又向巷๕子里跑,跑了几步,忽然转回头看了看晴衡,似乎在确定他有没有摔伤。停了片刻,女孩儿还是跑走了,巷子里传来女孩儿的声音:“你……你小心些,路很滑。”

“这是母亲的意思。母亲早吩咐了我,不要见任何人,要静静地死去。她还说,一旦ຆ她死了,就立刻放入准备好的棺木之中。母亲不要任何人看到เ她现在丑陋的样子。”晴衡将四姨太的意思一一转达给曾老爷子。曾老爷子不禁仰天叹息,四姨太这样做,是叫他今后怎么เ也不能忘记她啊。

“他有事去了广州ะ,好些天才会回来。”晴眉抬头环顾四周,问道,“娘,怎么不见爹?四姨娘和两ä位哥哥呢?”

这时,闵蕙的丫头小叶急匆匆地冲进来,惊惶地说:“三少奶奶,二少奶奶突然昏倒了,二少爷不在,老爷太太又出了门,大少奶奶病着,又不敢打扰,只得到这来了。”

“当然了,大少奶奶进门快八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如今三少奶奶怀了身孕,她能高兴吗?”

周仁待大太太走后,留住宝培,问道:“君宝培,你在打什么主意?你的态度实在叫人疑惑。”宝培笑了笑,自嘲๦似的说:“周头,我能不改变吗?你比我清楚,纪家太太什么样的角色,我想保住这饭碗,不摇尾乞๢怜怎么行?”周仁点头,宝培这话说得极有道理,事实的确如此。

秀君还在纪家时,宝培曾去纪家探望过她,每次,秀君都跟他说起三少爷如何如何,那种甜蜜的口吻,当时直让宝培羡慕,而今,却都化成了愤怒的火焰。

“不,我不答应!”沧阑大叫出声,惊醒了在一旁瞌睡的丝娆。才一睁眼,丝娆就见沧阑满头汗水,呼吸急促,她用手一探,才现沧阑又烧起来了。一时间,丝娆慌得没了主意,好一会才想起张大夫临ภ走之时,交给她一个ฐ小瓶,说那是外国进口来的酒精,晚上如果三少爷烧起来,可以用来擦身。

过了好大一会,沧阑才被工人们救起。沧阑原是会水的,只因事出突然,掉到江里喝了不少水,白净的脸຀转成灰白的颜๨色。周仁见沧阑没什么大碍,就走过去:“三少爷,您看要怎么เ处置君宝培?”

“不,他是我大爷爷。”闵蕙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悲哀,“受我大爷爷恩惠的两人,就是纪家兄弟的爷爷和奶奶。”

没有人可以告诉丝娆,未来会怎样,而这时候,她眼前竟浮现出闵蕙冷冷的脸,还有她似乎可以看穿一切的冷冷眼神。

“我只喜欢你。”卓羽重复着,双手搂住熙蕾,眼前出现的是沧芸羞涩的笑脸຀。而他炽热的唇,渐渐落到熙蕾绯红的面颊๐,最后定在她温软的唇瓣,深深地吻下去。熙蕾回应卓羽的吻,她终于听见卓羽说喜欢她,泪水在这时刻滚落。卓羽吻干熙ກ蕾脸上的泪,呢喃着:“不该哭呵,你千万别哭。”

遥远的夜幕下,传来一阵鞭炮的响声,大约是等不及除夕夜到来的人,提前庆祝๩新年。而后,夜空中忽然窜起一朵烟花,绚烂无຀比,慢慢地在空中绽放,然后坠落,消失无踪。接着,又是一朵,重复着同样的命运……

“云少爷过奖了。”丝娆只淡淡回了一句,就见沧阑在向她招手,便说:“不好意思,我去沧阑那ว边看看,卓羽,你好好跟云少爷云小姐聊聊。”卓羽微微有点失望,他很希๶望姐姐能和熙扬多聊会

天色渐昏,如血的夕阳在向人间炫耀着最后的光辉,沧阑看着夕阳的光一点一点沉落,任由心底寂寞一点一点散开去。

霜繁叶满亭,酒疏思无眠。自想与君别,重重隔关山。流光暗偷换,坐老花貌颜。

十载繁华,红楼一梦,共为风月误。

登高望落絮,谁顾?凄凉吟赋。

长亭碧,烟卷断堤,回来时故国处。

斜阳沉西暮,把酒奏哀弦,离雁无຀主。

丹心岑寂道离苦,拼却此生意,了身后事,赢得寂寞更无数。

夜长滴清露。

无语,岁虚度。

难解少年时,意气心绪。

楼台长日风着雨,残月犹独挂,碾影碎步。

暗老红颜๨,对流水,可再聚?”

四人吟完,熙扬也๣作完了,他先做了声明,叫众人不准说他取巧,才继续吟下去:

“点一盏古灯流连在香软风尘

是谁的脚步回荡在孤独黄昏无语的是我的寂寞

寂寞的是你的轻分

回天涯挥手昨天

空空的口袋装淡淡的伤痕

情若斯寒冷心若斯冰冷

难再见的温柔

可还残留在望穿秋水的长门

饮一樽疏酒独立在风露中ณ宵

是谁的歌声萦绕在萧瑟暮春

风流的是你的飘零

飘零的是我的素真

回天涯挥手昨天

泠泠的笑容给落落的眼神

花若斯ั飘飞叶若斯枯萎

难再见的美丽

可还残留着疏离淡漠的余温”

熙扬才刚一吟完,卓羽就大喊:“云大哥,不可以!沐昭自己认罚,就略๓过不提,其余三人可都作的都是古体,只有你不是,要罚酒!”熙扬说得理直气壮:“又没规定非要古体,我这个不算犯规。”这一说,大家又都笑了,的确是没规定要古体,熙扬看似取巧ู,诗却写得缠绵悱恻,很难想象这是出自他手。其实,写出这样诗句,熙扬自己้也感到讶异,他本不擅长吟诗作词,今天却灵感突现,从头写来颇为顺畅。而诗中蕴涵的深意,似乎ๆ隐隐有所指,熙扬竟后悔将它念了出来。

“我作为裁判ศ,要宣布谁输了。”卓羽笑得有些滑头,“沐昭已๐经罚过,当然不用再罚;沧芸三哥所作太过悲苦,该罚;姐姐所作,叫我们只看那样的仙境而不能去,该罚,至于云大哥所作,更是悲苦难奈,在这样的高兴的日子,就非罚不可!”

卓羽说完,大家才明白,他是绕着弯要四人都陪他一起受罚,不禁大笑出声,先前๩将所吟诗词,都被抛到脑后。“喝酒就要开怀畅ม饮,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喝吧。”婉嫣的提议才说出来,就得到所有的人赞同。

那个晚上,一群人玩到很晚。他们又喝酒,又吟诗,又跳舞,又唱歌,几乎把所有的热情和欢乐都释放出来,仿佛过了那晚,就没有一个明天,可以再次这样相聚。

流星,只能在坠落时灿烂一次,他们,或者也只能纵情欢乐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