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就唱《哭眉阝子》，正好已跟你学会了，不用现学。”
那玉米的叶片很肥阔，青玉米的苞穗很丰腴，青玉米的气根很圆团，月光洒在上面很快就滑下去，那地上有如筛般的月光雨。他终于知道那ว村姑为ฦ什么那ว么圆润；因为山村月夜里的景致就都是那么圆润。一方แ水土养一方แ人，一方山水美一方人，确实为至理名言也。
“就是，就是。”
“今儿个ฐ的事，你莫告诉别人，听见没？”翁上元对翁大元说。
空虚寂寞的翁送元给他以后的日子找到เ了立足点，就是他永不魇足的r欲生活。
“你是只狐狸精唉，抓不住就出溜哩。”男人说。
在批斗会上，翁息元和谢亭云很快就不再是重点，而是转到两个ฐ富农分子冯明亮、冯明宽身上。翁送元、翁上元倒底与翁息元是一个ฐ家族的近亲，批斗翁息元，他们的心也会感到痛苦；便不露声色地转移一下斗ç争视线。但他们每次都要陪斗，站在众人面前，做无矢之靶。翁息元的腿断ษ过，站得时间久ื了，腿肿了起来。疼痛难耐，腿不易被人察觉地颤抖着；到后来，腿脚疼得麻木了，失了知觉，他不敢动一下，怕一动便失了平衡。他不愿在众人面前失去庄稳，他要让人知道，他虽然成了反动分子，但毕竟是条汉子。
翁送元数数，女人呻吟。
小老鼠夜里在米柜底下怯怯生生地啃米仓的板，它们也闻到เ了久违的粮食芳香。人们披衣下床，抱一捧穗大籽实的整玉米扔到เ柜底，“啃什么啃，有你吃的。”人心里默叨一句：饿汉子的屋中物，个个ฐ可怜。
翁上元因吃粥吃得红润起来的脸“唰”地就白了，“谁让你去的？”
正巧，刘ถ淑芳中途回来，看到了翁大元吃蚂蚁的一幕；她吓坏了，去找翁上元。翁上元听了，竟笑起来，“吃几个蚂蚁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蚂蚁是治风湿病的，他整天坐在地上，正感y湿，吃蚂蚁说不定正是老天的旨意。”
祝勇
但她的身体不接受她的自责，仍是如期发作。‘我得去偷个男ç人！这个念头一出现，她吓了一跳：难道这身体里真的有另一个我么เ？！有，一定有。我翁七妹不贱，是另一个ฐ翁七妹贱。她平抚了自己的羞愧，她跑到街上去；那每座房屋也是黑dd的；应该敲哪个房门呢？她拿不定主ว意。正是这不知道敲哪个房门拯救了贤淑的翁七妹；冰冷的夜风又把她送回屋去。回到屋去，她的热潮消褪了，她感到เ从未有过的疲惫，她睡着了。
那ว段时间，她害怕夜晚。
但夜晚还是降临了，她恨透了自己的身体。当欲念汩汩而来的时候，她拿起了身边的锥子，刺๐向了膨胀的大腿，刺向膨胀的茹房，刺向那ว个遮不住的d口。那ว锐利的刺๐痛使她失声叫喊，叫喊声中，居然感到了透骨的舒畅ม！翁七妹，叫你贱，我扎烂你的大腿根子！我扎烂你的大乃子！我扎烂你的小浪x儿！翁七妹对另一个翁七妹说。
黎明到来的时候，她感到身体异常虚弱，双腿越来越没有力气。她懒得下炕去，要死在炕上可多好！她说。
白天在村里碰到เ了谢亭云。谢亭云只是头上多了几根白发，人还是那么เ清秀，走路的姿态也袅娜和青春。翁七妹心头一亮，跟着她的p股进了家门。
望着翁七妹红肿的眼睛，谢亭云连连叹息。“七妹，你要想开点，人家不回来，你想死也没用，就不如不想。你要是像我似的，还甭活了？死不了就活着，好好活着。”
翁七妹点点头。
谢亭云说：“甭怨天，甭怨地，也甭怨自己้，这是命。是这命你就受着，心里也就不怨了。你好歹也是做过妇人的女人了，就当男人死了，跟我一样守寡。”谢亭云笑笑，“不一样的地方，我守的是死寡，你守的是活寡。”
“这守活寡还不如守死寡。人要是死了，也就死心了；可人还活着，活着两头不见人，心总是悬着。这悬着心的滋味不好受哇。”翁七妹说。
“是呀，这守死寡，女人还有个名份；这守活寡，连个名份都没有，更苦。”谢亭云无限同情地说。
“都不容易。三婶儿，咱三叔死了这么เ多年了，你就不想再嫁？”翁七妹问。
“想，也想。但也就是身子想想，心里可没那ว个ฐ意思。”谢亭云说。
“可不！这心都让死男人带走了，对别ี的男人就没了心思；瞧哪个ฐ哪个不称心，都不如死男人好，就不想嫁。可咱的身子让死男人鼓捣活泛了，总想让男人鼓捣，就又想嫁。”谢亭云说。
“咋又不嫁呢？”翁七妹问。
“嫁给自己不动心思的男ç人，不落忍。”
“那ว身子咋办？”
“有办法。”
“啥办法？偷人？”
“傻侄女，你三婶不偷人。女人本来就贱，一偷人就更贱了。”
“哪咋办？”
“你甭问了。你还小，你还有你的南先生。”
“有南先生有啥用，跟死人似的；自打南先生走了，咱也会想男人了，想得浑身难受，半宿半宿睡不着，真想偷个男人。”
听了翁七妹的话，谢亭云说：“你到底也是个妇人了，身子也活泛了，你也该受罪了。要不老辈子人说，要不嫁就一辈子不嫁，要嫁就嫁个ฐ靠得住的。这靠得住的，一是身体壮，寿命长；二是心眼儿实，不花心。咱俩寻的男人，一个ฐ命短，一个心术太多，都是靠不住的男人，咱俩都是命苦。”
“哎，说什么เ都晚了，谁让咱管不住自己้呢。”翁七妹说。
“七妹，这以后你就要管住自己้了，千万不能偷人。明着偷人伤名誉。比如你和南先生，应该明媒正娶，却偷偷摸摸，这是迫不得已๐。你一个ฐ未嫁，他一个未娶ດ，事儿闹出来了，反而倒合理了。这暗着偷人却不同，它伤名节。别人看不起是小事儿，自己要是看不起自己้，就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了。这伤名节，就是伤一个人活着的心气儿；暗着偷人，自己就感到เ轻贱，自轻自贱的女人没脸皮，活着还有啥意思？人这一辈子，不就是活着一张脸皮么？！”
“三婶儿，我不偷人，七妹也不是那自轻自贱的人。但一到夜里真是难受，跟别人都说不出口。”
“那就死等着你那个南先生吧。他要是回来，你算有福气；他要是不回来，看你怎么办！”
八
南先生果然回来了。
不过，还跟着一位漂亮女人，是尹文。
南先生回到เ大学以后，学校马上恢复了他的组织生活，重新安排了他的工作，把他安排到大学的人类学研究所里当研究员。至于平反与恢复名誉的事，校方说等中央的有关文件下来再说；并叮嘱他说，不要背什么เ包袱，要耐心等待，为时也不会太久ื。
他所在的研究所里是个烂摊子，百废待兴。所领ๆ导也是刚ธ被解放出来的知识分子，热情很高，把一个ฐ重要的研究课题压在南先生身上。南先生选了两ä名助手，马不停蹄地运作起来；待研究走上正轨，时间已过去半年。期间，他也想念翁七妹，惦记她的病。他想把她接过来；但他的房子还未归还，他仍住在研究室的办公室里，便不能成行。
后来，尹文找到เ他。
尹文与他离异是迫于当时的压力。南先生很爱她，不想让她受到牵连，主ว动要求她离开他，尹文也爱南先生，离开他很感痛苦；但还要生存下去，还要在所爱男人遭到厄运时清白地生存下去，也只有暂时离开他。所以，他们之ใ间的分离，实际上是一种策略，两人的心还是息息相印的。
尹文找到เ他，南先生欣喜万分，感念尹文对他不变的情怀。但很快又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他想到เ了可怜的山里姑娘翁七妹。他对尹文说：“你还年轻，去再做一次选择吧。”
尹文说：“不管这么เ多年你有多么大的变化，我始终心系于你，你让我去做别的选择，太残酷了，我接受不了。”
南先生极为ฦ痛苦，“尹文，请你原谅我。我在山里留แ下了一个允诺，那个允诺的份量，足可以压垮我。”便坦然地将后岭的恩情苦怨悉数讲给她听。
尹文听罢，放声哭了；掩着泪脸走出了南先生的房门。但第二天她又来了，平静地说：“我还是不能另做选择。”
南先生说：“尹文，你是个城市的知识女性，想问题想得开，有广阔的生活领ๆ域，你会很快就投入新的生活；而翁七妹是个ฐ乡下女性，生活的路又很窄，又遭受了那ว么大的身心创น伤，我几乎是她惟一的生活希望了，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呢？”
“你说的，我都理解；你想过没有，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啊！”尹文痛苦地说。
南先生哑然无言。他知道，他的任何一种选择，都是以伤害其中的一个为前提。
“你不要草率做出选择，你应该很好地思考一下。我等着你。”尹文说。
南先生点点头。
经过半年多的思考，他感到他真正爱的，还是尹文。他与尹文有共同的生活基础，是基于爱情的自然而然的结合。他与翁七妹则是非常时期的特殊产物：也有爱，是感恩之爱；也有情，是悲悯之ใ情。想清这一切之ใ后，他陷入一种无奈之境：他对生活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权力，他对生活已๐无法交待了。
是尹文送给了他选择的权利。尹文对他说：“翁七妹也是命运的无辜的受害者，我不恨她；相反，我尊重她，应该以姐妹之情善待她。我想，为了不使我们三人都痛苦，我们把她接出来，跟我们一起生活，我们养她一辈子。”
南先生感动得直流泪，紧ู紧ู拥抱尹文娇美的身体。他感到尹文是个善良的、了不起的女性。
尹文便与南先生一起来到了后岭。
翁七妹听说南先生回来了，悲喜交集，鞋子都没顾得提，趿拉着就到了村口。看到เ南先生身后还有个ฐ女人，她的心倏地就悬了起来，又悄悄地趿拉回去，关在屋里，心跳不止。
南先生先到เ了翁上元家。翁上元也是又惊又喜，“伙计，你还知道回来啊，咱七妹……”见到เ南先生身后有个鲜ຒ亮的女人，他愕然不语。南先生介绍说：“这是尹文。”翁上元不知道这个尹文是南先生的什么人，也不好问，便说：“请坐，都请坐。”
刘ถ淑芳给客人们沏水，一边沏水，一边偷偷地瞥那尹文。不巧，也正碰上尹文寻机过来的目光，刘淑芳把水倒到เ杯子外边。
由á于有个陌生女人在身边，翁上元不知说什么好，气氛有些夹生，也使南先生很不自在；他后悔不该让尹文来。
“这次来，是不是要把你的行李搬走？”翁上元终于找到了话头。
“不，我是来接七妹的。”南先生说。
“难得你还想着七妹，她盼你盼得苦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