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再两天就要公演了，苑明在心里头暗暗庆幸：再忍耐几天就没事了——只要事情能如意料中ณ样地圆满解决。天啊，求求你，事情可定要圆满解决啊！
“剧本太烂了，拒演！”苑明副骨气峥嵘的样子：“横竖我又不缺钱用，还不如做自己真心想做的事呢。小剧场演起来有意思得多了。对了，学姐，狂女的背景音乐你打算怎么弄？”
“你敢说我的房间很乱ກ？”月伦横眉竖目：“只不过是被子没有叠，几件衣服没有归位，桌上的卷宗讲义多堆了几天，”说到这里她自己忍耐不住地笑了出来：“你瞪什么眼？唐思亚，你不知道我这种女人生错时代了吗？我应该晚个二三十年出生，那时候家务机器人就会像电子锅样地普遍了！”
“咦！怎么เ了？”韩克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导演不舒服吗？”
月伦好笑地扬起了边的眉毛。“敢问您阁下认得几个读戏剧的？”
带着疑ທ惑拆开信封，竟是二张得整整齐齐的冥纸！
话说回来，她能ม怪思亚有这种感觉么？这些日子里，她确实谈徐庆国谈得太多了。也许，他在她的心中ณ确实已经盘桓得太久了？但这应该是结束切的时候了罢？为ฦ了她自己้已经成长的内在，也为了她而今深爱的男人。徐庆国属于过去——也应该永远只属于过去了。无论是她对他的情感，还是他留给她的记忆。
但是，在她将过往岁月抛开之ใ前，有件事她必须先做：那是她欠自己้的，也是她欠徐庆国的。而，这个债已经拖欠得太久ื了。
她静静地站起身来，想着该如何向唐伯伯和唐妈妈开口，最后终于决定留张简短的纸条子。她不想面对朱雪德善意的询问和安慰——还不想。
静静地将她写妥的纸条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月伦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唐家。不知道唐小汪好奇地跳上了桌子，对着纸条又闻又嗅，猛然间打了个ฐ喷嚏；白纸被吹得飘离了桌面，飘呀飘地飘到เ沙发底下去了。
半个小时之内，月伦已经上了往新竹的中兴号。背上的伤又开始发痒了，月伦只得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肩。窗外夜色漆黑，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到了新竹之后要住那ว里呢？她没有概念。只知道收束过往的意念强烈得她无法再等待，无法再延宕
而她有多久不曾再到新竹来了呢？月伦屈指算了算，而后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六年半！真的有那ว么久了么？她还清楚记得她上次到新竹来——也是她最后次到新竹来，是大二的那个寒假，应徐庆国的邀请到เ他家去玩的；也就是在她住在他家的那ว两ä天里，她见识到了：人世夫妻并不都是相互扶助相互爱惜的；而，对某些人而言，悲惨的婚姻生活并不仅止是相敬如冰而已，简直只能用炼狱来形容
车身的停伫告诉她：新竹已๐经到เ了。月伦在车站犹豫了阵，思索着要不要等到明天。并不是说她有什么เ忌讳，只是她不想空着手去看他。而时候已经这么晚了，要她到什么地方แ买花去呢？更别说金纸和香烛了。
二十分钟后她住进了家简陋的旅馆里，对着惨白的日光灯发呆。这个城市里有着太多令她不快的回忆，她尤其无法忘怀；徐庆国那喝醉的父亲不顾ุ家里有客人在，抓过他母亲来就拳打脚踢的事实。直到了现在她都还无法确定，那真的是遗传性的暴力倾向么เ，抑或只是耳濡目染出来的种理所当然呢？
月伦摇了摇头，很快地否决掉自己的怀疑。那ว当然是遗传性精神病，不可能会有其他的。她还记得徐庆国曾经是如何地温文儒雅，如何地浪漫多情
多情！是的，这点她从来不曾怀疑过。她直知道徐庆国是爱她的——以他自己้的方式。有时她会假想：如果他没有那种要命的遗传，如果他没有暴力的倾向
然而这些“如果”事实上是不可能存在的。徐庆国已经死去，残存下来努力成长的石月伦，再也不可能是当年那ว天真童稚的少女了。如果徐庆国仍然活着，并且出现在她面前月伦微微地笑了起来，清楚分明地知道：自己仍然会倾向唐思亚，而不会选择徐庆国——更有可能ม的是：徐庆国也不会再爱而今的这个石月伦了。
这个想法使月伦微笑起来。如果定要她解释的话，她只能说：生命的脚๐步是不会止歇的，每个阶段所会欣赏的东西都不尽相同。对五岁的孩子而言，筒冰淇淋是他所能想像的最大奖赏，十五岁的少女或者宁可要件新衣
思亚如果知道她把他比喻成新衣类的东西，只怕要吹胡子瞪眼睛了。月伦亦喜亦忧地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看看腕表，已经是夜里点钟็了。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发了这许久ื的呆，只不知道他上床了么？
在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之前，她已经拿起了话筒，直直地拨进了思亚的房间。
“月伦？”他认出她的声音来就大吼，几乎ๆ震坏了她的耳膜：“你跑到เ哪里去了？要出门怎么不说声？我找你找得天都快翻了！你存心气我是不是？你——”
她本能ม地将话筒拿远了些，等他放完炮了再来和他讲理：“我留了张纸条在桌上的啊！”
“纸条？什么纸条？我根本没看到什么纸条！”他还在吼，但是声音已经小得多了：“你到底在那里？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快点回来——不不，时间太晚了，我去接你！”
“可是我在新竹耶！”
“新竹？”他的声音又大了起来，连忙咳嗽ณ两声将它压下去：“你跑到新竹去作什么？”
“我”月伦抿了下嘴唇，考虑着该怎么说。唔，不，她不认为ฦ在这个时候再提徐庆国这个人会是个好主意。“我回去再慢慢跟你说好了。电话里头讲不清楚。”
思亚没说话，老半天才重重地吐了口气。“你现在住在什么เ地方？”他问，月伦将旅舍的名称告诉了他。
“你个女孩子家住旅馆里安全吗？”他的声音里满是怀疑：“那附近的环境长什么样子？”
喔，我的天，月伦对着自己作了个鬼脸。都怪徐庆家那个混蛋，使得小五把她当成了个脆弱的磁娃娃！“不会有事的啦！我定把门锁得牢牢的，这样可以了吧？”她加了句：“而且喷雾瓦斯和哨子都在我包包里。”
挂了电话之后她走进浴ภ室里头去，无限艰难地洗了个澡，而后窝到床上去睡觉。这并不是桩容易的工作，因为ฦ她心里头事情太多了。偏偏背上的伤又害得她没法子在床上翻来翻去，真教她趴得瞥扭极了。
仿佛才刚刚阖眼，便听到阵阵噪音在耳边吵她。月伦挣扎了好阵子，才弄清那原来是电话的声响。有那么两秒钟็，被人马蚤扰的记忆使她全身僵直，直到她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为止。然而——天只怕都还没亮吧？怎么会有人打电话给她呢？只想到这可能ม是嫖客醉鬼打来的无聊电话，月伦就觉得不接也罢。然而那电话非常坚持地响个不停。噢，好吧，看来不接下是得不到安宁了？月伦摸索ิ着拎起了话筒，眼皮仍然沉重地闭着，声音也因了渴睡而黯哑：“喂？”
“月伦？是我小五。”
“小五？”她立时清醒了三分：“你怎么这时候打电话给我？现在几点你知道吗？”
“清晨三点啊！”思亚简单地说：“下来接我好不好？我就在旅馆大厅里。”
“什么？”月伦这会子全醒了：“你在旅馆大厅里？你怎么来的？”
“骑车来的啊！”思亚得意地道，月伦的下巴差ๆ点掉了下来。“骑车来的？”她不敢置信地重复：“骑你那辆破摩托车？”
“嘿，不要侮辱我的摩托车好不好？”他抗议道：“你是下来还是不下来？”
两分钟็后她已经在大厅里了。见到她完好无恙地出现，思亚放心地吐了口大气，走向前来拥抱她。
“对不起，月伦，我不应该对着你大吼大叫的，”他抱歉地说：“不要生气好吗？我只是——我只是——”
她伸出了根小指头，轻轻地按在他的嘴唇上。“别说了，我明白的。”她温柔地说，只觉得波波的柔情自心底不断地泛了开来。甜蜜的体贴的小五呵！应该道歉的其实是她呀！“是我不好。我保证明天以后，再也不谈那ว兄弟两ä人了，好不好？”
他笑得好开心，而后困惑地皱了皱眉。“为什么是明天以后？”
“贪心鬼！”她笑着拉起了他的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头，路思索着要如何向他解释；她本来是想自己้个人到这里来挥别ี过去的，绝没想到小五会追着她到新竹来。但这样或者也没有什么不好。“我是到这里来和过去道别的。”她告诉他：“人死之后，入土为ฦ安；可是我从来不曾祭过徐庆国的坟。连次都没有。”
思亚定定地看着她，清晰的了悟泉水般地注入了他的心底，使他全身都充满了幸福的水声。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在这句简单的话语中ณ化去。她知道，她懂，她了解，她并且——采取了行动来安慰他，说服他，让他知道他的恐惧有多不必要，他的愤怒有多么无稽。他无限感激地将她拉进怀里，以记深情的吻封缄他的感情。
“我爱你。”他说：“我已经等了你辈子了。”
月伦微笑着以记婉转缠绵的亲吻回答了他的话，将其他的言语都留给了自己。思亚相信真爱只有回，但月伦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的。爱可以有不同的方式，也可以有不同的面貌。只有在感情上经历过风波的人才能明白这些，而她绝不希望小五去经历她曾经经历过的，去感觉她曾有的感觉。让黑暗的记忆只属于她的过往罢！眼前这男孩是属于阳光的——她生命里的阳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