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的意思,并非说诸君应该都退了学,去看自己喜欢看的书๰去,这样的时候还没有到来;也๣许终于不会到,至多,将来可以设法使人们对于非做不可的事发生较多的兴味罢了。我现在是说,爱看书的青年,大可以看看本分以外的书,即课外的书,不要只将课内的书抱住。但请不要误解,我并非说,譬如在国文讲堂上,应该在抽屉里暗看《红楼ä梦》之类;乃是说,应做的功课已๐完而有余暇,大可以看看各样的书,即使和本业毫不相干的,也要泛览。譬如学理科的,偏看看文学书,学文学的,偏看看科学书๰,看看别个在那里研究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样子,对于别人,别ี事,可以有更深的了解。现在中ณ国有一个大毛病,就是人们大概以为自己้所学的一门是最好,最妙,最要紧的学问,而别的都无຀用,都不足道的,弄这些不足道的东西的人,将来该当饿死。

从广州ะ往香港时,在船上还亲自遇见一桩笑话。有一个船员,不知怎地,是知道我的名字的,他给我十分担心。他以为我的赴港,说不定会遭谋害;我遥遥地跑到广东来教书,而无຀端横死,他——广东人之一——也觉得抱歉。于是他忙了一路,替我计画ฑ,禁止上陆时如何脱身,到埠捕拿时如何避免。到เ埠后,既不禁止,也不捕拿,而他还不放心,临别ี时再三叮嘱,说倘有危险,可以避到เ什么地方去。

我只能以这几句话表出我个ฐ人的感激。但我相信,这努力与诚意,读者也一定都会觉得的。这实在比无论什么เ序文都有力。

为革命起见,要有“革命人”,“革命文学”倒无须急急,革命人做出东西来,才是革命文学。所以,我想:革命,倒是与文章有关系的。革命时代的文学和平时的文学不同,革命来了,文学就变换色彩。但大革命可以变换文学的色彩,小革命却不,因为ฦ不算什么เ革命,所以不能变换文学的色彩。在此地是听惯了“革命”了,江苏浙江谈到เ革命二字,听的人都很害怕,讲的人也很危险。其实“革命”是并不稀奇的,惟其有了它,社会才会改革,人类才会进步,能从原虫到人类,从野蛮到เ文明,就因为ฦ没有一刻不在革命。生物学家告诉我们:“人类和猴子是没有大两样的,人类和猴子是表兄弟。”但为什么人类成了人,猴子终于是猴子呢?这就因为ฦ猴子不肯变化——它爱用四只脚走路。也๣许曾有一个猴子站起来,试用两脚走路的罢,但许多猴子就说:“我们底祖先一向是爬的,不许你站!”咬死了。它们不但不肯站起来,并且不肯讲话,因为它守旧ງ。人类就不然,他终于站起,讲话,结果是他胜利ำ了。现在也๣还没有完。所以革命是并不稀奇的,凡是至今还未灭亡的民族๣,还都天天在努力革命,虽然往往不过是小革命。

人+兽性=西洋人

但是三月二十九日的事却特别,当时虽然失败,十月就是武昌起义แ,第二年,中ณ华民国便出现了。于是这些失败的战士,当时也๣就成为革命成功的先驱,悲壮剧刚要收场,又添上一个ฐ团圆剧ຕ的结束。这于我们是很可庆幸的,我想,在纪念黄花节的时候便可以看出。

以上的八句话,是在一九二六年十月十四夜里,编完那年那时为ฦ止的杂感集后,写在末尾的,现在便取来作为ฦ一九二七年的杂感集的题辞。

二,将广告上的著者的署名改正。

三,将这信在《语丝》上发表。

这样一来,就只剩ທ了别ี人所编的别人的文章,我当然心安理得,无话可说了。但是,还有一层,看了《鲁๥迅在广东》,是不足以很知道鲁๥迅之在广东的。我想,要后面再加上几十页白纸,才可以称为“鲁迅在广东”。

回想起我这一年的境遇来,有时实在觉得有味。在厦门,是到时静悄悄,后来大热闹;在广东,是到时大热闹,后来静悄悄。肚大两头尖,像一个橄榄。我如有作品,题这名目是最好的,可惜被郭沫若先生占先用去了。6但好在我也没有作品。

至于那时关于我的文字,大概是多的罢。我还记得每有一篇登出,某教授便魂不附体似的对我说道:“又在恭维你了!

看见了么เ?”我总点点头,说,“看见了。”谈下去,他照ั例说,“在西洋,文学是只有女人看的。”我也点点头,说,“大概ฐ是的罢。”心里却想:战士和革命者的虚衔,大约不久就要革掉了罢。

照那时的形势看来,实在也๣足令认明了我的“纸糊的假冠”7的才子们生气。但那形势是另有缘故的,以非急切,姑且不谈。现在所要说的,只是报上所表见的,乃是一时的情形;此刻๑早没有假冠了,可惜报上并不记载。但我在广东的鲁迅自己้,是知道的,所以写一点出来,给憎恶我的先生们平平心——

一,“战斗ç”和“革命”,先前几乎有修改为“捣乱ກ”的趋势,现在大约可以免了。但旧衔似乎已๐经革去。

二,要我做序的书,已๐经托故取回。期刊â上的我的题签,已经撤换。

三,报上说我已经逃走,或者说我到汉口去了。写信去更正,就没收。

四,有一种报上,竭力不使它有“鲁迅”两字出现,这是由á比较两种报上的同一记事而知道的。

五,一种报上,已给我另定了一种头衔,曰:杂感家。

8๖评论是“特长即在他的尖锐的笔调,此外别无可称。”然而他希望我们和《现代评论》合作。为ฦ什么呢?他说:“因为我们细考两派文章思想,初无什么大别。”此刻我才知道,这篇文章是转录上海的《学灯》9的。原来如此,无怪其然。写完之ใ后,追注。

六,一个学者1้0่,已经说是我的文字损害了他,要将我送官了,先给我一个命令道:“暂勿离粤,以俟开审!”

阿呀,仁兄,你看这怎么เ得了呀!逃掉了五色旗下的“铁ກ窗斧ร钺๴风味”,而在青天白日之ใ下又有“缧绁之忧”1้1了。

“孔子曰:‘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ใ。”怕未必有这样侥幸的事罢,唉唉,呜呼!

但那ว是其实没有什么的,以上云云,真是“小病呻吟”。

我之所以要声明,不过希๶望大家不要误解,以为我是坐在高台上指挥“思想革命”而已。尤其是有几位青年,纳罕我为什么近来不开口。你看,再开口,岂不要永“勿离粤,以俟开审”了么เ?语有之曰: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此之ใ谓也๣。

我所遇见的那些事,全是社会上的常情,我倒并不觉得怎样。我所感到เ悲哀的,是有几个同我来的学生,至今还找不到学校进,还在颠沛流离。我还要补足一句,是:他们都不是共产党,也不是亲共派。其吃苦的原因,就在和我认得。

所以有一个,曾得到他的同乡๥的忠告道:“你以后不要再说你是鲁迅的学生了罢。”在某大学里,听说尤其严厉,看看《语丝》,就要被称为“语丝派”;和我认识,就要被叫为“鲁๥迅派”的。

这样子,我想,已经够了,大足以平平正人君子之流的心了。但还要声明一句,这是一部分的人们对我的情形。此外,肯忘掉我,或者至今还和我来往,或要我写字或讲演的人,偶然也๣仍旧有的。

《语丝》我仍旧爱看,还是他能够破破我的岑寂。但据我看来,其中ณ有些关于南边的议论,未免有一点隔膜。譬如,有一回,似乎ๆ颇以“正人君子”之ใ南下为奇,殊不知《现代》在这里,一向是销行很广的。相距太远,也๣难怪。我在厦门,还只知道一个ฐ共产党的总名,到此以后,才知道其中有cp和cນy1้2之ใ分。一直到近来,才知道非共产党而称为什么เy什么y13的,还不止一种。我又仿佛感到有一个团体,是自以为正统,而喜欢监督思想的。14๒我似乎也๣就在被监督之列,有时遇见盘问式的访问者,我往往疑ທ心就是他们。但是否的确如此,也到เ底摸不清,即使真的,我也๣说不出名目,因为ฦ那些名目,多是我所没有听到过的。

以上算是牢骚。但我觉得正人君子这回是可以审问我了:

“你知道苦了罢?你改悔不改悔?”大约也๣不但正人君子,凡对我有些好意的人,也要问的。我的仁兄,你也许即是其一。

我可以即刻答复:“一点不苦,一点不悔。而且倒很有趣的。”

土耳其鸡1้5的鸡冠似的彩色的变换,在“以俟开审”之ใ暇,随便看看,实在是有趣的。你知道没有?一群正人君子,连拜服“孤桐先生”的陈源教授即西滢,都舍弃了公理正义的栈房的东吉祥๷胡同,到青天白日຅旗下来“服务”了。《民报》的广告在我的名字上用了“权威”两个ฐ字,当时陈源教授多么เ挖苦呀1้6๔。这回我看见《闲话》1้7出版的广告,道:

“想认识这位文艺批评界ศ的权威แ的,——尤其不可不读《闲话》!”这真使我觉得飘飘然,原来你不必“请君入瓮”,自己也会爬进来!

但那广告上又举出一个曾经被称为ฦ“学棍”的鲁๥迅来,而这回偏尊之曰“先生”,居然和这“文艺批评界的权威”并列,却确乎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打击。我立刻自觉:阿呀,痛哉,又被钉在木板上替“文艺批评界ศ的权威แ”做广告了。两个“权威แ”,一个ฐ假的和一个真的,一个被“权威”挖苦的“权威แ”和一个挖苦“权威แ”的“权威”。呵呵!

祝你安好。我是好的。

鲁迅。九,三——

1本篇最初ม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月一日຅《语丝》周刊第一五一期。

2《鲁迅在广东》钟็敬文编辑,内收鲁๥迅到เ广州后别人所作关于鲁๥迅的文字十二篇和鲁迅的讲演记录稿三篇、杂文一篇。一九๡二七年七月上海北新书๰局出版。

3“革命后方”一九二六年七月国民革命军自广东出师北伐,因而当时广东有“革命后方”之称。

4指国民党政客朱家骅,他当时任中山大学委员会委员实际主持校务。一九二七年一月二十五日在中大学生欢迎鲁迅的大会上,他也借机发表演说。

5秋瑾1้87๕9?—1้907字璇卿,号竞雄,别ี署鉴湖女侠,浙江绍兴人。一九○四年留แ学日຅本,积极参加留日຅学生的革命活动,先后加入光复会、同盟会。一九○六年春回国。一九○七年在绍兴主ว持大通师范学堂,组织光复军,准备与徐锡麟在浙、皖同时起义。徐锡麟起事失败后,她于七月十三日被清政府逮捕,十五日遇害。

6郭沫若1892—1้97๕8四川ษ乐山人,创造社ุ的主ว要成员,文学家、历史学家和社ุ会活动家。《橄榄ฒ》是他的小说散文集,一九๡二六年九๡月创造社出版。

7๕“纸糊的假冠”这是高长虹嘲骂作者的话。

8๖指香港《循环日报》。引文见一九二七年六月十日、十一日຅该报副刊《循环世界》所载徐丹ล甫《北京文艺界之分门别户》一文。

9《学灯》上海《时事新报》的副刊â。一九๡一八年二月四日创刊â,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四日຅停刊。《时事新报》当时是研究系的报纸。

10指顾颉้刚。一九๡二七年七月,顾颉刚从汉口《中央日຅报》副刊â看到作者致孙伏园信,其中ณ有“在厦门那么反对民党……的顾颉้刚”等语,他即致函作者,说“诚恐此中ณ是非,非笔墨口舌所可明了,拟于九月中ณ旬回粤后,提起诉讼,听候法律解决”,并要作者“暂勿离粤,以俟开审”。参看《三闲集·辞顾颉้刚ธ教授令“候审”》。

11“缧绁之忧”《论语·公冶长》:“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絏之ใ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公冶长,孔丘弟子。缧絏๹,亦作缧绁,古时系罪人的黑色绳索ิ。

1้2cນp英文unistpaທrty的缩写,即共产党;cy,英文unistyouth的缩写,即共产主义แ青年团。

13๑指国民党御用的反动青年组织。如l.y.,即所谓“左派青年团”;t.y.,即“三民主义แ同志社”。

14指所谓“士的派”又称“树的党”,国民党右派“孙文主义学会”所操纵的广州学生界的一个反动团体。按“士的”是英语stick手杖、棍子的音译。

15土耳其鸡即吐绶鸡,俗称火鸡。头部有红色肉冠,喉下垂红色肉瓣;公鸡常扩翼展尾如扇状,同时肉冠及肉瓣便由红色变为ฦ蓝白色。

16《民报》一九二五年七月创刊â于北京,不久ื即被奉系军阀张作霖查封。关于《民报》的广告,。陈西滢于一九二六年一月三十日《晨报副刊â》发表的《致志摩》中挖苦作者说:“不是有一次一个ฐ报馆访员称我们为‘文士’吗?鲁๥迅先生为了那名字几乎笑掉了牙。可是后来某报天天鼓吹他是‘思想界ศ的权威者’,他倒又不笑了。”

17《闲话》陈西滢发表在《现代评论》“闲话”专栏文章的结集,名为《西滢闲话》,一九二八年三月上海新月书店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