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流传广泛的童话故事(与神话故事)是整个ฐ人类的故事,是一切儿童的梦。

人格这一概ฐ念进入心理学的严å肃研究范畴๨之后曾经有过各种演变,对其有过各种定义。人格心理学家阿尔波特也曾综述过五十个有关人格的定义แ,不同的定义แ表明不同心理学流派、心理学家研究的出发点,也๣表现为他们研究的结果。

有的女作家从年轻时代开始写作,创作了大量的情爱故事,而贯穿其中的始终是一个少女的梦幻。关于这类作品的艺术价值不属于本书๰讨论的范畴,我们只想对这种现象所流露出的作家人格进行一点探索ิ。倘若一个女作家终生醉心于描写少女的梦幻,只能ม说那ว是有其深刻๑的心理根源的。

一个孩子在山顶ะ上放羊。一天他觉得很无຀聊,便突发奇想,站在山顶上向山下高呼:“狼来了!狼来了!”山下村子里正在忙碌的人们听到เ呼喊纷纷扛着锄头扁担跑上山来。但山上哪里有狼,这只是放羊娃的一个恶作剧。大人们便下山了,这个孩子继续日复一日຅地放羊。

又一天,他又一次在山顶上高呼:“狼来了!狼来了!”山下的人们听到他一声比一声高的呼救,想必是经过多多少少的犹豫,还是拿着扁担锄头赶上山来。这一次,大人们依然上了当,狼的影子都没有,放羊娃和羊群安然无恙。大人们只好又纷纷下山了。

这一天,狼真的来了。放羊娃在山顶上高声呼救,但任凭他喊破了嗓子,再没有一个大人赶上山来。放羊娃与羊群被狼吃掉了。

这无疑是一个实施戒谎教育的故事,之ใ所以流传广泛,人们往往从道德教育的必要性来解释。然而我们说,这个ฐ故事之ใ所以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原因绝非如此简单。它所蕴含的触动灵魂的力量,几乎使所有的儿童听到เ以后都产生了终生难忘的深刻๑印象。

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年轻的父母在对两ä三岁的子女讲述这个ฐ故事时引起的强烈反应。孩子们往往会睁大了眼睛,用掺杂着遐想的惊骇目光仰望着家长。这时的父母就会充分意识到故事震慑儿童心灵的效果。家长威严å矗立,幼儿则用惊惧的目光仰望着《狼来了》的故事砌造起来的高大权威。

只要注意体会自己在儿童时代对这个故事的心灵反应,或者认真观察儿童们听到เ这个故事时的反应,就会知道,这个故事的力量并不在于结局的可怕──远比这可怕的童话故事多得很,却远不及这个故事能ม够触动儿童──而在于它触动了儿童内心隐藏的深刻๑冲突。

可以说,每个儿童心中都隐藏着放羊娃ใ那种说谎的冲动,虽然他们并不一定自觉,然而,这个故事使他们隐约意识到เ自己有放羊娃ใ同样的危险。

在人类社ุ会中ณ,相当一些童话是劝喻性的,在告诫儿童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错误总带来相应的惩罚。对于一个ฐ遥远的、轻易不犯的错误,再重的惩罚也不可怕。但对于一个时时可能犯并且经常渴望犯的错误“被狼吃掉”的惩罚就显得触目惊心了。

说谎的冲动与戒谎的惩罚,是人类从儿童时代起就隐蔽着的深刻冲突。

中国上一个ฐ真实的故事与《狼来了》十分相似,它就是东周末年的《幽王烽火戏诸侯》。

昏聩的周幽王宠信他的后妃褒姒,而褒姒却终日不见笑脸,幽王问曰:“卿何故不笑?”褒姒答曰:“妾生平不笑。”周王便曰:“朕必欲卿一开笑口。”遂出令:“不拘宫内宫外,有能致褒ຐ后一笑者,赏赐千金。”这时,就有虢石父献计曰:“先王昔年因西戎强盛,

恐彼入寇,乃ี于骊山之下,置烟墩二十余所,又置大鼓数十架,但有贼寇,放起狼烟,直冲霄汉,附近诸侯,发兵相救,又鸣起大鼓,催趱前๩来。今数年以来,天下太平,烽火皆熄。吾主若要启王后齿,必须同后游玩骊山,夜举烽烟,诸侯援兵必至,至而无寇,王后必笑无຀疑矣。”

对于这个亡国之计,幽王居然回答:“此计甚善。”往下故事的进展,《东周列国》这样写道:幽王“乃同褒ຐ后并驾往骊山游玩,至晚设宴骊宫,传令举烽。时郑伯友正在朝中ณ,以司徒为前๩导,闻命大惊,急趋至骊宫奏曰:‘烟墩者,先王所设以备缓急,所以取信于诸侯。今无຀故举烽,是戏诸侯也。异日倘有不虞,即使举ะ烽,诸侯必不信矣。将何物征兵以救急哉?’幽王怒曰:‘今天下太平,何事征兵!朕今与王后出游骊宫,无可消เ遣,聊与诸侯为戏。他日有事,与卿无຀与!’遂不听郑伯之ใ谏。大举ะ烽火,复擂起大鼓。鼓声如雷,火光烛天。畿๹内诸侯,疑镐京有变,一个ฐ个即时领ๆ兵点将,连夜赶至骊山,但闻楼ä阁内管籥之音。幽王与褒姒饮酒作乐,使人谢诸侯曰:‘幸无外寇,不劳跋涉。’诸侯面面相觑,卷旗而归。褒姒在楼上,凭栏望见诸侯忙去忙回,并无一事,不觉抚掌大笑。幽王曰:‘爱卿一笑,百媚俱生,此虢石父之力也!’遂以千金赏之。至今俗语相传‘千金买笑’,盖本于此。”

时隔不久,周幽王被敌兵围于城中,这时,又是那位虢石父奏曰:“吾王速遣人于骊山举起烽烟,诸侯救兵必至,内外夹攻,可取必胜。”幽王从其言,遣人举烽。结果是:“诸侯之兵,无片甲â来者。盖因前๩被烽火所戏,是时又以为ฦ诈,所以皆不起兵也。”在这场战乱中,周幽王与褒ຐ姒先后被敌军杀死。

我们看到一个和《狼来了》如出一辙的故事,周幽王受到เ的惩罚也๣与放羊娃ใ同样惨烈。

周幽王“举ะ烽火”和放羊孩高呼“狼来了”一样,是说谎的行为。放羊娃说谎,只是满足一种冲动,取得一种精神上的快乐;周幽王说谎,也并不是为了任何实际的利ำ益,也是在满足一种说谎的冲动,通过说谎的恶作剧取得开口一笑的享受。

童话故事与历史故事中隐含着相同的心理机制。周幽王和褒姒这一自杀性的说谎游戏,蕴含着与儿童一样的内心冲动。

周幽王“举ะ烽火”与放羊娃高呼“狼来了”同属于儿童性的说谎冲动,那么,儿童的说谎冲动来自哪里?

很显然,它来自成年人的社会。

说假话并不都被人类社ุ会否定,也๣并不都给予严惩。恰恰相反,在某些时候,说谎还会

得到人类社会很高的“奖赏”在一定程度上,说谎是人类社会永远不可避免的现象。

首先,我们看到เ所谓“善良的谎言”的存在。

为ฦ了帮助和安慰他人,为了集体的利益“善良的谎言”是经常存在的:对身患绝症的病人,要用假话掩盖其疾病的真相;对于需要帮助的他人,竭力掩藏自己้的困难,夸张自己的能力;在一切需要牺牲的地方,用假话掩盖自己้的苦难与丧ç失;一个勉力支撑生活重担的母亲可以每日强颜๨欢笑,掩藏自己的劳累和病痛…如此等等的“说谎”行为都被人类社会称为ฦ美德,而予以道义แ上的高额๩奖赏。

这种奖赏常常还超出道义แ的范围,给这些人带来更为完整的人生成功。具有美德的人是被社会称道的、尊重的、推崇的、照ั顾ุ的,社ุ会绝不将“说谎”这个ฐ在实际中已经带有极大贬义的词汇加在这些人身上。

但实际上,当一个母亲满身病苦疼痛硬撑着身体照ั顾子女,还强颜欢笑地说自己很舒服时,这显然是谎言。这样的谎言自然应该得到也๣得到เ了社会的奖赏。这种奖赏机制ๆ从婴儿一出生起,就以潜移默化的方แ式输入到เ幼小生命的大脑แ中:摔倒了,疼,说不疼,被夸奖为“勇敢”;打针ฤ时,疼,说不疼,同样被夸奖为“勇敢”

许多对美德的奖赏都在培育善良的说谎。

接着,我们又看到เ被称为ฦ“智慧”的说谎。

在人类社会中,一切政治的、的、外交的斗争都充满了说谎的智慧。特别ี在对立性质显然的敌我斗争中ณ,掩盖真相,制造假相,声东击西,兵不厌诈,都是大规模的、极端的说谎行为ฦ。可以这样说,对敌斗争的智慧在相当程度就是说谎的智慧,欺骗敌人的智慧。

对于这种“智慧”人类社会不但从未给过惩罚,反而给予高额的奖赏。因为兵不厌诈、愚弄敌人的说谎技术而成为ฦ战争中的辉煌胜利ำ者,不仅享受了胜利,还被人类历史称为智慧与天才。

对于这类智慧说谎的高额奖赏机制也๣渗透在儿童的生活中ณ。儿童时代的一切游戏,捉迷藏,打仗,下棋,玩牌,都在运用和鼓励着这种智慧。相当多的儿童游戏和成年人的娱ຉ乐项目一样,都在模仿战争。兵不厌诈是这些游戏的智慧准则之ใ一。掩盖真相、制造假相、愚弄敌人是贯穿游戏的准说谎行为ฦ。然而,它们因为一贯得到胜利的“奖赏”而受到鼓励和培育。

当一个ฐ两岁的孩子把头蒙在被子里,高嚷着“我没有了”时,他已๐经在和大人的嬉戏中ณ运用这种智慧的说谎。而当母亲佯装ณ找不到他,自言自语地东搜西寻时,小孩子最终便一掀被子得意地喊道:“我在这里!”这时,母亲的惊叹就给了儿童以一个“智慧谎言奖”

当然,自古以来对于战争中“兵不厌诈”的智慧从来不冠以“说谎”这个贬义词。

再接着,我们就可以谈到一般被称为“说谎”的说谎了。

只要是被称为ฦ“说谎”的说谎,就已๐经带有道义แ的批判ศ,词性的贬义แ。这一类“说谎”是千差万别的,根据人类社ุ会道德的评判ศ,大致可以分为两ä大类:

一大类,是属于不侵害他人、纯粹自利ำ性的说谎。譬如,在生活中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为了躲避某些纠缠,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为了回避一些不愿回答的问题๤,为了不伤害他人的自尊又保护自己的行动自由á权,人们有可能ม随随便便用谎言代替了真情。这种说谎行为往往会给一个人的生存与活动带来某种方便,这是大多数人在生活中经常做的事情,而它所带来的方便就是得到的最大“奖赏”

纯粹自利性的说谎充斥ม于人类社ุ会,离开了这种说谎,社会的人际关系会滞涩得多,有时甚至会寸步难行。对于这类说谎,惩罚也是有的,那就是当它败露时,还会被认为是“说谎”会损害一个ฐ人的诚实与信用。

另一大类,是损人利己้的谎言了。它带有显然的侵害他人利益的性质,在道义上常常受到เ人类社会的谴责。

这类说谎行为ฦ也经常得到高额的“奖赏”这种“奖赏”虽然带有很大的风险,然而奖赏之ใ厚重常常引得一些人铤而走险。在经济、政治、社会生活、家庭生活、感情生活中,在一切生活范围内,说谎都是某些人谋取人生暴利的手段。谎言自古以来是某些人取得财富和

地位的通行证。

成年人的世界中说谎获得“奖赏”的机制ๆ,无论是纯粹自利性质的说谎,还是损人利己้性质的说谎,都源于童年开始的人类文化的浸ฤ泡。孩子从小享受着说谎带来的“奖赏”:用说谎来躲避大人的管教与打骂,为ฦ自己争取生存的空间,甚至为ฦ自己带来某些夸奖与荣誉。

儿童说谎的冲动根植于成年人社会说谎得到“奖赏”的背景中。

然而,人类社会又要戒谎,要提倡和维护诚实与信用。因为ฦ必要的诚实与信用是维持社会存在的基本条件。

商品交换可能充满着谎言与欺骗,然而它从一开始就以诚实与信用为ฦ基础。社ุ会经济的交往,政治的交往,社ุ会的交往,在一定程度上都要以诚实与信用为基础。各种利益的联结也๣要以诚实与信用为基础。

一个ฐ家庭、一个ฐ集团、一个整体得以维系,其内部ຖ也需要一定的诚实与信用做基础。对于统治者而言,无论是一个家庭的统治者,一个集团的统治者,还是一个ฐ国家的统治者,他在要求被统治者对其诚实信用的同时,也要表现自己某种程度的诚实与信用。

说得更彻底一些,这个世界之ใ所以能够按一定秩序联结在一起,都是通过心理的环节。无论是经济的关系,还是政治的、法律的、家庭的、伦理道德的或其他各种社ุ会关系得以存在,是每个人的心理中ณ都有对这种关系的认定。必要的诚实与信用是社ุ会各领域连接的基本条件。没有这个条件,一切经济上的来往、合作与交换都不能ม成立,一切政治的、家庭的、伦理的、社ุ会的交往、合作、协议与交换也๣都不能存在。因此,人类总在道义แ、意识形态、法律上强调诚实与信用,总在不懈า地进行戒谎的斗争。

社会对于那ว些违背法律、违背政治经济规则、违背道义แ的欺骗行为ฦ是处以严å厉惩罚的。说谎在有可能ม获得高额“奖赏”的同时,也包含着遭受严厉惩罚的巨เ大风险。谎言的制造者有可能沦为ฦ下场最悲惨的人,绞刑é架与千年遗臭的道德批判ศ有可能在等待他们;而诚实与信用却可能ม成为一个人获得成功、得到人类最高奖赏的康庄大道。

因此,成年人的世界ศ将戒谎教育浇淋到刚刚ธ出生的幼儿身上。

戒谎教育的直接好处,首先是维护家长的统治:小孩诚实不说谎,才便于家长管教,孩子从而也๣更加安全。戒谎的长远好处,是保障孩子长远的人生利益。具备诚实和信用的人在未来人生中才会真正比较妥当,比较便于社ุ会接受,比较容易得到เ成功。对儿童的戒谎教育体现出社会维持自身秩序的一个ฐ程序,体现出人类社ุ会在相当程度上要建立在诚实与信用的基础上。

戒谎教育所采用的最有力手段无非是两个ฐ:一个ฐ,是给予诚实高额奖励;一个,是给予说谎严厉惩罚。从某种意义上讲,严å厉的惩罚往往更有力量。《狼来了》的故事就把这种严厉的惩罚形象生动地摆在了儿童面前。

放羊娃要说谎,就被狼吃掉。儿童那潜伏的说谎冲动面临着严厉惩罚的恶狼爪牙。由于这种劝诫,一方面,说谎的冲动肯定受到了压制;另一方面,正因为受到压制,它可能成为一种内在的冲突。在大多数情况下,说谎的冲动被有力地平抑了;而在少数情况下,反而可能ม增添了冒险的刺激:面对恶狼吞食的危险,说谎又增添了“尝禁果”的意味。

就像有些成年人,他的一生不仅因为ฦ撒谎的行为而冒险,而且为了冒险而撒谎。

对于《狼来了》的故事,我们的分析远不止于此。

放羊娃高呼“狼来了”表现出的还不止是儿童的一般性撒谎冲动,还有一种特别ี的情结,那ว就是用制造出来的危险境界换取成年人的关注。

这是很多儿童从小就可能形成的心理模式。

一个孩子从出生起,就因为哇哇啼哭引起大人的关注。他饿了会啼哭,难受了会啼哭,疼痛了会啼哭,生病了会啼哭,由此得到เ加倍的照料é。这种奖赏机制培育出的结果是,孩子只要表现出苦痛,就会引起成年人的关注。

再发展下去,儿童遇到任何欺侮、伤害、危险、噩运,都会引来成年人的关注。

这样,我们就会看到这个ฐ模式如何在生活中ณ塑造着人格。很多人从小到เ大都在运用这个ฐ模式,他有意无຀意地运用着自己้的疾病和苦难,运用着自己令人同情的遭遇,以吸引世界的注意。

放羊娃正是这种心理模式的典型。他一个人在山上孤单地放着羊,日复一日,成年人的世界ศ从来无暇顾及过他。一旦有一天他高呼“狼来了”让人们以为ฦ他的生命处在危险中ณ时,整个成年人世界都行动起来,操水一般向他聚拢。当漫山遍野的人举着扁担锄头向这里狂奔时,小小的放羊娃一定感到非常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