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湾中学是一所普通完中，离半湾镇有一公里远，周围是山地和村舍。学校座落在一个ฐ平缓的山腰上，前面有一条公路和一条河流，从群山中ณ穿出去，使这个地方แ不至于完全闭塞，与世隔绝。校舍全是土坯平房，既未粉刷，也未砌齐，还维持着五六十年代初建时的原貌，在岁月的风尘中苟延残喘，得过且过。在一间破烂的住宿、办公两用的房子里，他心如死灰般地开始了一种旧得不能ม再旧的新生活。
不过有一天我还是在接到เ他的电话后便带着借他的几本书惴惴不安地来到了美术学院专家楼，他很热情地招呼我坐下，亲自沏了茶，嘘寒问暖，倒让我觉得极不自然。他的气色很好，脸上布满了阳光，说话的时候不断挥舞着手，好象是在面对成千上万的追随者演讲，又好象是在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一样。从身体各个部位的姿势完全可以看出他这次外出拍片非常成功，而在他和我之ใ间，原先已经被缩短的距离又一下子拉长了。他总是与成功相伴，而我却始终与失败相随。我感到自惭形秽，神色拘谨地坐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于呼啸山庄的倒塌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我又怎么能ม承担得起？又怎么好意思为自己的无能寻找借口？
好呀。你们现在都是一日千里，现在能颠多少？
次日他去东西连岛玩了半天，随后返回新浦区开始寻找工ื作。
那么真的毕业了又会怎么样呢？
一天黄昏我和石人卡拉卡拉走下山丘去散步，一路曲曲折折地来到เ了洛河边。河水清清，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庄严肃穆。我忽然记起那次和肖文石在这条河流上溯流而上寻找洛神的往事，不禁感慨万千，诗兴大，站在河边高声朗诵起《洛神赋》来，刚ธ刚ธ诵完，河面上突然飞起无数美丽的文鱼，在空中ณ飞来飞去，咿咿呀呀地叫着，轻盈得像鸟儿一样。
我感慨不已，又问道，那你还记得你的古罗马帝ຓ国吗？
次日上午我又来到白石头，讲了两ä个小时的课，题目是“籍里柯及其《梅杜萨之筏》”。代表们反响很热烈，掌声经久ื不息，不知道是因为我讲得精彩还是因为ฦ籍里柯的画深得人心。反正在我心中属于自己的梅杜萨之筏已经悄然沉没，不留แ下一点痕迹了。
时间在绘画的世界里过得很快，一人一笔，往还于天地之ใ间，不知不觉地秋去冬来，一场大雪使荒原上银妆素裹，到处白茫茫一片，天地之ใ间充盈着新า的气象。
过了两天，正式开课了，早上我来到เ教室时，现前面差ๆ不多都已๐经坐满了，便坐到了后排的一个空位上，谁知课到中途来了一个女生，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就在她坐下的一刹那ว，我猛地醒悟过来，原来她就是那天我在校门口遇见的女孩。
老师，救救我！
哦，我知道了，那ว一定是你——是你这个小公鸡的杰作吧！
我不无担心地说，你这样孤注一掷，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呼啸山庄成了一个ฐ天然的画ฑ室，我每天都去那儿画画。我的进步相当明显，两ä个月后已经能画出一手很不错的素描了，而且已๐经开始学习色彩，每天都在卢老师的指导下完成一幅作品。对大学开设的那些狗屁课程，我把它们像垃圾一样扔掉了。
在伊洛之间没有人不认识他。
伊洛河王是谁？
我将诗稿收起来，问道，什么时候走？
韦謇湘在毕业前夕的变化让我大吃一惊，他的口头禅变成了“万般皆上品，惟有读书低”，口无遮拦，四处宣扬，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一名大学生。他甚至逢人就说，我是在地狱中上了四年学，在书本的地狱中ณ受了四年骗，在光阴的地狱中做了四年噩梦。现在我醒了，我即将获得自由，到无限广阔的天地去过真正的男人的生活，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在地狱中度过的那段暗无天日、无所事事的生活。我出身师大，今后还将冲向布满荆棘的校园，和现行的教育模式作对，和传统、权威แ、习俗作对……
我迷惑不解地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呷了一口酒，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多年以前，当我还年轻的时候，我心高气傲，总是想向周围的人证明自己不俗的实力，因此老想着要成名成家，出人头地，受世人歆羡侧目，但事与愿违，一直没有成功，我的青春也渐渐地老去了。谁知过了这么多年以后，当我有这个ฐ资格了，却猛地现那些努力真的毫无意义，完全没有必要呕心沥血、苦心孤诣，为了追求虚名而赔上整个ฐ青春——要知道青春才是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啊！现在我明白了，一个人关键是要看自己是否承认自己，而不是在跟别人的比较中获得生命的价值。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上善之ใ人都不争，我们还有什么放不下呢？人生最理想的境界ศ便是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在乎结果怎么样，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这样也许才能ม体会到เ生命中一些真实的东西。实际上，一个感情过于热烈、情绪过于敏感的人往往要到เ中年以后才能ม成事，所谓大器成，而那些沉稳持重的人则在青春时代就可以一举成名，这就是人人都歆羡的少年得志了。我属于前者，但那时候我根本不懂这一点。
我尽量坐直身子，认真倾听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这时我注意到เ他漆黑的眉毛像剑一样笔直地伸展开，唇上腮边胡须刮光后留แ下的铁一样的青色，以及夹杂在鬓角的几根白，还有那ว坚毅果敢的下颌和不断滚动着的喉结，深浅不一地刻画在眼角和颧骨周围的丝丝皱纹，我突然有些害怕，有些迷惘，我不知道自己的青春还能停留แ多久？我更不知道这孤独寂寞的青春何时才能ม得到拯救？我又一次想到了苏漓沅，泪水顿时模糊了清晰的视线……
你还记得去年秋天的那个月夜吗？当我站在空旷的荒原上看见你披着月光从远处向我缓缓走来的时候，你知道那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เ吗？我猛地觉自己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好象时光倒流，坐在时间的火箭上回到了青春时代，又成了一个风华正茂的追风少年！我欣喜若狂，好象返老还童了一样，感觉整个人都要燃烧，都要爆炸似的。你知道，多少年来我筚路蓝ณ缕，踵事增华，终于取得了今天这一切，什么เ功成名就，什么伊洛河王，其实对我来说都只不过是过眼烟云，一场游戏一场梦罢了。要这些虚名有什么用？我的青春已๐经一去不返，谁能拯救我那苍凉而又无限孤独的青春？……你能ม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吗？
我还是迷惑不解地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ว是一种痛如骨髓的感觉，是无奈、辜负和绝望，是别ี无选择，是默默无闻，是泣麟悲凤，是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青春只有一次，成功并不能挽回那已经流逝的岁月……
涌动在他脸上的遗憾、憎恨和无奈让我许多年以后还记忆犹新。他使劲绞着双手，逐渐变得烦躁不安，站起来在地板上来回不停地走着。我惶惑地看着他，突然感到เ头晕目眩，眼前有无数个影子在晃来晃去，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把我团团围住，我惊恐万状，一头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