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趔趄，长白参险些从冰冷的椅子上掉下来。这可是一个身在微波炉中的寒颤啊！
在这座没有创意的城市里，在浸yín诸多“特sè”的环境里，在快吃不起早饭的高物价面前……这，又算什么呢？
如此一席话之后，道士居然转怒为ฦ傲了。他将《道德经》，快捷地塞进了藏得住秘密的课桌抽屉。
长白参一边骂骂咧咧着，一边目光在“窗帘”下、带着钩。他留着一头蓬松的微卷，看似一个鸟窝倒扣在脑门上；也因此，眉眼之ใ前，像是遮了一道百页窗。
光头的话、动作、神态、以及混沌的背景，在四门徒心中，留下了深刻๑的烙印，并潜移默化着他们的命运。
照片，达到了老板想要的效果！当照片出现的时候，常白生寒毛倒立、鸡皮凸起；那惊悚，就像第一次看见“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一样。
很快，光头从照ั片里爬出来，钻进了常白生的豆腐脑：
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光头放肆大笑道：“草泥马的，你小子居然叫‘长白参’，你他妈不入这一行、猢（ho）入这一行？”
还未成年的常白生，听不懂ฦ光头的喜爱，怯生生地答道：“大，大哥，我原本叫百胜的，小时候上户口时给弄错了。这，这不，明年要拿身份证了，于是进趟城，想改回去。”
“改？百胜？”光头斟酌了一下，说道，“还是白生好！”
“大，大哥，白生哪儿好了，再加个ฐ常字，更难听了！”
见常白生虽胆怯、却敢反驳他，于是光头生出了喜爱，突然一反豪迈，温柔而深情地问道：“还回去吗？”
“乡下吗？当然要回去的。虽然城里好，可没个落脚的地方啊。”
“哈哈哈。”光头大笑着，站起了身，走出了包厢。
这是一家kTV；当然了，在那ว个年代，它还在使用它最原始的名字“卡拉ok厅”。
不一会儿，光头又回到了包厢。他手里拽了两ä匝捆得如同炸药包似的“大团结”（十元纸币）。
“哐！”光头把两匝钱，砸在常白生面前的茶几上；震得一桌子的杯具、上上下下“咯吱咯吱”地偷huan。什么叫掷地有声，这就叫掷地有声！
人的一生虽然很长，但蓦然回时、真正铭记于心的场景，其实并不多。并且，有限的记忆越清晰，就越会觉得像是白生了一场。
常白生清晰地记得那“哐”的一声、如同砸在心上！于是当时被砸起的自己的心声，无论再过多少年，都如上一秒一般得清晰：“这，这，这么多钱，这，这，这足够我玩一辈子‘街霸（投币游戏）’了吧？”
未成年时的常白生笃定，人生最大的快乐，莫过于一辈子窝在“街机房”里、一遍一遍对战pk。
看着形如呆傻的常白生，光头说道：“回去见一趟爹娘，早点回来。我，等，你！”说完，又，头也不回地走了。
常白生记得自己仅挣扎了两秒钟，便站了起来，喊道：“大，大哥，我不回去了，我，我明儿就来上班。”
光头已๐到了包厢门口，听闻此话，一停，先和门口的手下说道：“带几个妞过来。”
接着，光头转过头，微笑着，对常白生说道：“今天好好玩玩，等会儿他们会安排你住的地方的。明天一早，你就给我回去……”
至此，语气突然变得yīn戾，“……不回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转瞬，又如母亲一般甜柔，“……给爹娘留点钱，就说城里找到เ工作了，让他们放心。记得，也别ี留太多钱了！多了，反而让老人家不放心。”
说完，光头扬长而去，只留แ下常白生一个人对着那两包“炸药”，傻傻地呆。
不一会儿，莺莺燕燕而入……
又一会儿，包厢里响起了歌声，“1997๕快些到吧，我就可以去香港……”
再一会儿……突然，光头去而又返！
糟乱的包厢内顿ู时一片安静。这种安静，令常白生感觉到，就连放个屁也得憋回去。
光头站在门口，笑着对常白生说道，“忘了说了，名字别去改了，叫‘白生’蛮好的。人这种东西，如果一辈子不打败仗，是要付出代价的，非常大非常大的代价；还不如，值当自己้的命是捡来的，才会浮闲尽兴一世……”
光头笑了笑，摸着自己的头，接着说道：“……老子长不出头，连眉毛都长不出，但老子一点不介意别人叫老子光头。名么，让人记得住，就是个ฐ好名。”
于是，在接下来的很多很多年里，常白生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吃喝拉撒在游戏房里，而是频๗繁出入h市各大衙门的总行、分行、分理处、“储蓄”所，以至于将大量基层一线的执法工作者、集结成册了一本“通讯录”。
但，常白生不恨光头；一分一秒都不曾恨过。他将光头视为父亲，特别是在看了《教父》之后，更是虔诚。
直到เ很多年以后，常白生才弄明白，光头为什么会给他两匝“大团结”。其实，当时市面上已有“蓝ณjīng灵（百元大钞）”了。
第一，当然是为了那个ฐ掷地有声的气势；
第二，老人拒收新币！由于信息闭塞，在当时的农村，基本不认识或不会分辨百元大钞。拒收百元大钞成了一种社ุ会现象，不仅仅农村，一些小城市也是如此。
h市很大，这种困扰并不突出。但光头考虑到เ，这钱是给常白生的父母，便特意选了大团结。这种经典的红与黑双sè系纸币，渐层了一个经典时代的变迁。
正因为ฦ光头看似粗犷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极其细腻的心，所以，总令常白生对他琢磨不透。光头的话越难懂，常白生就越对他虔诚；就如同他看《道德经》、虔诚老子一样。
那句“记得，也别ี留太多钱了！多了，反而让老人家不放心”，常白生时隔多年，依旧ງ还在苦思冥，“光头哥是不是在谦虚、说这两匝钱不算很多呢？是意思意思而已的意思吗？”
最后，常白生真得没留太多钱给他的父母。他只拿了一匝给二老。但当二老接过这钱时，对望了一眼，心声却与常白生如出一辙，“这，这，这么多钱，我们俩这辈子不吃不喝、做死做活，也存不下来这么多钱吧！”
无论再过多少年，光头的一切，还是会让常白生魂牵梦萦。此时，他双手反枕着、躺在自己้的床上。是的，常白生已经从“阎罗殿”回来了。
不过，人回来了，心却还陷在那里。他烦恼着刚才阎罗殿里的每一细节，每一次对话……特别是一个承诺！
那是一个他极不愿意答应、却又不得不答应的承诺。
想着想着，忽觉背后一阵抽寒，来不及侧身，常白生仰天打了一个喷嚏。几秒钟็后，一阵“酸雨”降了下来。他忙侧过了脸，于是见到对面另一张床上，道士借着一盏灯泡正在观书……
“一盏灯泡”是一个很别扭的说法，但却妥帖。
一个无灯罩的灯泡，直接连着一根裸线，垂直挂在道士的床头。由于太脏，灯泡亮着、却偏深咖啡sè。“吊灯”的旁边，悬挂着一根尼龙开关线。
道士借着一盏灯泡，正津津有味地读着那本《道德经》。一旦现有看不懂ฦ的“简体字”，就立即认真翻查那ว本《旧华字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