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昕言苦笑，叹了口气说：“你真以为女子会点武艺就能当花木兰混个将军使使？你那些花拳绣腿在京城闺秀里显摆一下还行，真要上战场，我怕契丹人舍不得杀你。”
他要的不过是清静，有银子自然能让老鸨满口答应。
她并不如许多闺秀一样坐在秋千上，而是站在上面用力蹬，秋千渐渐荡得高了，温暖的太阳照在她身上，白裙飘飘，空中传来笑声清脆如银铃。
箭势去得急，马前那ว只兔子正巧ู折身扑开。箭嗖的射进了草地，白衣公子遗憾ย的摇了摇头，催马过去俯身拾起了箭枝。
花架上摆放着一盆白玉版。花瓣舒展，洁白无瑕。花上才喷过了水，清新า诱人。杜昕言心头便飘过了小春湖上烟雨中撑着细骨油伞的白色身影。
杜昕言一怔，斥道：“这等大事如何不早ຉ说？没我的命令前来见我定有大事生。”
门外站着一主一仆，浑身湿透。公子打扮的穿着青衣夹袍，面容清俊，负了手站在木门外望着苍梅悠然自得，嘴角噙得一丝笑，仿佛这袭春日冷雨与他没什么เ关系似的，他正站在春风艳阳中。书僮打扮的则ท缩着脖子顶了个ฐ包袱挡雨，一双点漆般的眼睛眨巴๒着看着木门灵活得很。
不多时，荷叶分开，划来一只小船。船上坐了三个采莲女，嬉笑着载着满船荷叶荷花靠岸。三人都戴着遮阳竹笠，青布围脸一兜，看不轻面目。身上穿着采莲女惯穿的蓝底白碎花短襦，腰间一块花围兜系了纤纤细腰，别有种迷人风情。
丁浅荷心中尴尬，却扬起脸对杜昕言骂道：“小杜你失心疯了？咱俩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好，我也喜欢你。但现在我却现不一样，不是一样的喜欢，你明白？我只当你是大哥一样的喜欢！”
换成别家姑娘，这些话是万万说不出口来的。偏偏丁浅荷敢说，而且说得理直气壮。她说这话的时候，眸子像淬了火，燃着勇气与怒意。一身红衣飘飘，一时之间叫杜昕言竟有种愧不能言的失神。
高睿定定的看着丁浅荷，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他给了她一个ฐ让她极安心的微笑：“小杜既ຂ然包了醉仙楼，睿当然不会持强而入。不过……”他语气一转，对诚惶诚恐的老板笑道，“老板可介意请大厨来我三皇子府做道醉蟹？”
老板得罪不起杜昕言，更得罪不起当今三皇子。听了这话擦了擦汗阿谀道：“三殿下请回府，小的马上请大师傅来府中做醉蟹。”
丁浅荷一听也笑了，她目光温柔的瞟了眼高睿：“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杜昕言是个白痴才看不出来丁浅荷眼神的变化。
他与丁浅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丁浅荷从来没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过他。准确的形容，是丁浅荷从小到大就没流露过这种小女人的娇柔模样。他失神的看了她一会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杜昕言心里苦笑，从楼ä上一跃而下，抄着手挡在了两人面前。
“小杜！”丁浅菏皱眉。
两男当街夺一女，而且一个是京城风流小杜，一个ฐ是当今军功赫赫的三皇子。围观的人呼啦聚了过来。不敢言声，却都竖直了耳朵睁大了眼睛。
高睿微微皱眉。他心里当然清楚大皇子熙和杜昕言都不想让他娶ດ丁浅荷。杜昕言痞痞地挡在身前，摆明了要闹事。这样就可以阻止他？高睿放开了丁浅荷的手，温和地说：“小杜，你有什么话想和浅荷说就请她去雅间慢慢说去。大街上别给女孩子难堪。”
这句话一出口，杜昕言觉得自己้这风流公子简直就变成无赖公子了。
丁浅荷当然更受不得这种激，大声说：“我没话和他说。三殿下，你要不要请我去赏菊吃蟹？不去的话我就回府了。”
高睿挑衅的对杜昕言笑了笑，亲手掀起了轿帘。
杜昕年这才现，丁浅荷居然没骑胭脂马，居然肯乖乖的坐轿子。他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ณ折身回了醉仙楼ä。
捞出一只肥蟹，杜昕言指力过处，肥美的蟹肉丝毫无损的从壳中ณ抽出。掰开蟹壳，蟹黄满得快来溢出来。蘸着姜ä醋入口鲜香，再饮一口温好的酒。他觉得很幸福。
老板与侍候的小二都很同情他。酒一喝完马上就递上。似乎京城小杜今日不为ฦ情所醉就太不应该了。
杜昕言吃了十来只蟹，喝了三斤花雕，打着饱嗝问老板：“我醉了没？”
老板看了看他，青衫上酒痕点点，还有蟹黄的污迹，眼神迷离，似乎是醉了。
“醉？我还没醉！再上酒！”
这一喝，就喝到了月上中天。老板叹了口气觉得他真的醉了，示意小二上前催请。
杜昕言双目眨起红丝，握了把筷子射出。穿过小二衣袖衫角将他钉ล在墙上，他哼了声：“话多！”
老板骇住，扯烂了小二衣裳，才将他从墙上救下来。他又亲自下厨炒了菜重新端上桌。捧着一坛珍藏的花雕拍开泥封，大声地对杜昕言道：“小杜公子一定要喝好喝醉！醒了就忘了丁姑娘吧！”
杜昕言醉眼蒙胧，哈哈大笑，一掌将那坛酒拍得粉碎：“不喝了！”
老板大惊。却见杜昕言长身而起撕下青衫一角揉了，蘸着红色的酒在雪白的粉墙上边吟边写：“平生只爱荷花香，哪管菊花黄。且笑青梅无辜，由他携她往。欲飞天，寻仙子，思断肠。佳人无踪，茕茕独影，自是痴心妄想。京城小杜醉书。”
第二天，京城中人人都知道小杜为ฦ丁家浅荷小姐大醉。纷涌上醉仙楼欣赏粉墙之ใ上那飞扬得几欲破壁而出的醉后真言。都为小杜叹息，鄙夷丁浅荷弃青梅倚权贵负心薄幸。
笑菲定定的看着那面墙，字迹酣畅淋漓，端得是副好书法。她欣赏了会对嫣然说：“照我说的去办！”
等她离开时，墙上暗红色的字迹已被贴上了一层纯金铂ຂ。阳光照映，墙上金光灿烂，刺๐得人眼花缭乱。
嫣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笑菲冷笑：“想破坏丁小姐与三殿下门儿都没有，我要让他知道，哪怕满城风雨，在权势与金钱的诱惑下，最终连丝儿痕迹都留不下。”
嫣然还是不明白。
只过了两个ฐ时辰不到，醉仙居大乱。
再看那堵白墙，墙上空空如也。只留下无数刀削印，指甲印，还有各种污渍。嫣然这才懂ฦ了，自家小姐见不得他留แ书诉情，怕是恨不得把这堵墙都拆了。又怕被人笑话，所以借他人之手将墙上的字铲了个ฐ干净。
杜昕言知道后只笑了笑。
卫子浩奇道：“你不去责怪沈笑菲？”
“怪她什么？人家是一片好心。花费了金铂巴巴把那ว些字装点起来。不过是世人贪婪，你揭下一块金子，我也弄块走。最后一拥而上，抢个精光。这不就没了。”杜昕言想到เ沈笑菲的举动，突然有种忍不住想笑的冲动。
没了也无所谓，他和丁浅荷青梅竹马的情意早已๐经传得满城风雨。
高睿想上位，娶个与他人牵扯不清的王妃不是件好事。就算他想娶，明帝若是得知，多少也要顾及到เ杜成峰的面子。杜昕言打的主意是，最低限度不能让高睿娶到丁浅荷。
他想到沈笑菲，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她抱着裸露的手臂脸色煞白的模样。曾经一诗就能ม让沈笑菲费尽心机捉弄他。如今他撕了她的衣袖羞辱她，沈笑菲怕是杀他的心都有了。
杜昕言眼睛突然亮了，他上下打量着卫子浩，突然说：“子浩，我才现，你其实长得不错。”
卫子浩摸了摸下巴๒，露出几分得色：“你现在才现？江湖上爱慕我的妞多着哪。”
卫子浩比不得杜昕言清俊，也浓眉大眼，气宇轩昂。他饮了口酒打趣：“我和无双一个妈生的，我家无双那ว个俊，她大哥能差到哪儿去？”
“说的对极了。子浩，你为ฦ了复仇与我结盟。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都能牺牲？”杜昕言笑咪咪的说道。
他的话让卫子浩有些怔忡，他怅然放下酒碗道：“我连无双都送进了三皇子府，我还有什么เ不能牺牲的？”
从窗口望出去，庭院里的几盆黄菊开得正好。满城尽带黄金甲！杜昕言随之想起冬季到来时的萧杀。他微笑道：“我知道家仇不报，无双没有归宿，你终是难以考虑儿女情长。你也知道眼下的局势。高睿在军中威望渐高，又救了丁奉年。浅荷从战场回来，对高睿甚是倾慕。”
“你想说什么เ？”卫子浩有几分明白，又有些摸不透。
杜昕言回过头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觉得对浅荷使美男计如何？”
美男ç计？卫子浩喷笑：“你和丁浅荷青梅竹马，她早就看厌你了。就算杜大少玉树临风，丁浅荷怕也不觉得了。”
杜昕言也笑：“是啊，一盘菜吃了十来年，再喜欢也吃厌了。子浩不也长得一副好皮囊？我是想让你去施展这个美男计。”
卫子浩一口酒呛出，咳得面红耳赤，突然就结巴起来：“我，我去？你不是说你喜欢的人是丁浅荷？朋友妻不可戏，此事万万不可。”
杜昕言皱了皱眉，喃喃道：“不行么เ？为什么有人听说我想娶浅荷就生气呢？”
卫子浩怔住。他不过就冒了那一句话出来，杜昕言就看穿他了？他的心细到这个地步？丁浅菏红衣娇憨的模样浮ด现在眼前，他当然喜欢。只不过，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是武威伯府的千金小姐，他却是家破人亡的江湖浪ฐ子。他家仇未报，不能去想儿女情长。
“高睿并不爱浅荷，但是他一定会娶她。为了丁奉年死心塌地的相助，他一定会娶ດ浅荷。我和浅荷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她。她北去战场时被高睿的英雄气慨迷了心，她并不知道他只是利用她。你喜欢她就带她离开，我不想看到浅荷被搅进这场局中。”杜昕言一口气说完，平静的看着卫子浩é。
卫子浩在心里挣扎。他当然不愿意丁浅荷嫁给高睿。可是带她走，她心里并没有他啊！
“如果让高睿娶了浅荷，有了这层关系，丁奉年一定全力相助，这场争斗ç只会越演越烈。鹿死谁手都不得知。”杜昕言又补了一句。
“好。”卫子浩饮尽碗中酒，他知道他必须这样做。他盯着杜昕言又道：“小杜，以你对丁小姐的情义，你掳了她，让她名声受损，再请德妃娘娘与你爹周旋，丁奉年只能选择把女儿嫁给你。由你来做这件事是最好的，为ฦ什么要放弃？”
杜昕言眼中浮现出一股温柔，卫子浩是真心喜欢浅荷，与浅荷在一起玩耍时他就现了，这样的安排应该是最好的。他冲卫子浩眨了眨眼道：“你让一个六品知事去掳武威伯家的小姐？我怕丁奉年御前告状，丢â官获罪。”
卫子浩看了他许久，眼里也涌ไ出温暖，他轻声说：“小杜，相交多年，还真看不透你，说你无情偏偏又有情。我一直以为ฦ你连浅荷也要利用，你对她却是真心照ั顾。我先说明，我只是带她离开一阵子。能避过这件事最好不过。避不过，你做好应对的准备吧。”
他离开后，杜昕言走出房门，站在菊花旁看了很久ื，这样的结果怕是沈笑菲意料不到的吧。如果卫子浩é能顺ิ利带走浅荷，这局棋就算留แ下了气眼，有了成活的机率。
是夜，武威伯府小姐丁浅荷被人掳走，急得丁奉年找上了京城府尹，也找到了监察院成敛求助。杜昕言与丁浅荷的关系众所周知，成敛便将这案子交付给他，嘱他务必安全寻回丁家小姐。
杜昕言接了任务，心里暗笑。此时他颇想看到沈笑菲的表情。
转眼十天过去，杜昕言希望卫子浩带着丁浅荷走得越远越好。他心里也明白，卫子浩现在成了公门与江湖人士共同的目标。他一个人好办，带着丁浅荷，她的脾气怕卫子浩é吃不消。能ม躲十天已经很不错了。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被掳走的情形。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让丁浅荷没资格当皇家儿媳。杜昕言眼里带着复杂的神色，也许对丁浅荷并不公平。他转念又想，如果真让她不顾一切嫁给不爱她的高睿，她将来的处境更恼火，杜昕言无声叹息。
二
又是十月枫红，蓝ณ天下枫叶红得像火一般燃烧，层层绵棉铺得满山锦绣。高睿和笑菲正在落枫山临ภ风亭赏枫。笑菲情不自禁想起去年此时在这里捉弄杜昕言。那一曲箫声在心里缓缓吹响，轻灵宛转。她垂眸看到石台上的琴，手指轻拔，一曲《古刹幽境》再次如水泄出。
林间红叶飘落，山风渐凉，吹起笑菲白袍如烟如雾，几欲乘风飞走。她远望山脚下的杜家别ี苑，想起杜昕言醉书一句平生只爱荷花香，想起他说她连丁浅荷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心下黯然。她推开琴莞尔一笑：“卫子浩掳了丁浅菏，三殿下的人救了她。三皇子妃当丁浅荷莫属了。”
自从丁浅荷与高睿从北方战场回来，笑菲便令人时时刻๑刻๑盯着她。高睿当时觉得她小心过甚，直到卫子浩深夜劫人方才佩服笑菲的预见。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女人，如果帮了小杜会是什么เ情形？
他和她是利ำ益结盟，互为利用。如果小杜能ม给她自由á，能ม给她想要的真心，她会不会倒戈一击？
高睿若有所思。眼中防备迅急闪过，他哈哈大笑：“杜昕言既得你心，却不能得你相助，是他没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