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丰都大帝要见我。”我指了指杨恒。
这交错的感觉像是从时光裂缝中逃逸出来，恍惚中记起了某些不可考的片段，曾经视为珍宝而后极力忘记的往事，沉淀下来只剩模模糊糊的惋惜。
“你们不都是鬼。”我翻了翻眼睛，这答案真够滑稽。
“那ว就在这里吧。”杨恒挥手打走来人，关好门后对我说道，“外面风很大，没关系吗？”
杨恒似乎叹了口气，笑容重新挂回到脸上，却是晦涩难堪：“如果可能的话，我实在不想得罪您。倘若请不动范小姐，我自然不会强迫。只是……”
“你不爱我了，我都快被妖怪吃了，你还睡得着。”我努力憋出半颗眼泪，却怎么เ也达不到烘托气氛的效果。
“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四柱归为‘年月日时’，根据天干地支的规律，在一个ฐ天干甲子和一个ฐ地支十二伦序里，四柱根据时序而定阴阳。生辰八字四柱，年月日时，各有阴阳之ใ属，生辰八字四柱里出现一个‘阳’最多，出现两ä个‘阳’者少见，而出现三个‘阳’者，几乎ๆ逢一个甲子六十年也难得一遇，一人八字里‘阳’字越多，此人的命也就越大。命里出现四个‘阳’字，占满生辰四柱天罡，根据甲子天干地支和黄道吉日的对冲规律，便是每逢三百六十年也极难得偶遇此人。四阳鼎聚，天佑之ใ命，命里有四个‘阳’字者，便是命有天相、生时若有向佛修道之悟心，死后又不转世投胎，便有机会位列ต仙班。而且八字四柱四阳，五行可得三属，即此人有三命！普通的死灵不可接近，鬼魂蛊惑人心时所用的幻像对这种人统统无效，即为‘天生不蛊’。魏长浩就是这样的人，四柱纯阳，生时若不成心修炼本不该看到鬼魂的。”
我也同样，尽管从技术层面上来讲我是第一个到达那鬼地方的人，但方法实在过于暴力，导致我对整个过程完全失察，更加不明白是怎么无端端从湖底窜到那没有水只有蛇的诡异空间里，带着不安和疑问向魏长浩投去迷惑的一瞥，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更多信息。
杨恒潇洒地转身，一道犀利的白光瞬间横扫过狭长的镜片，近乎同时，他的面前赫然生出了本黑皮红字的线装古书，和一只铜光啧啧的白毫毛笔，在这两样东西坠落之前，他便已经左手捧书，右手执笔，铜杆白毫更是在他手中旋๙出一圈亚金色的含蓄光影，眼未眨，身未动，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它的命是长是短，不由我控制ๆ。”小白无视我的愤怒，不疾不徐地说着，“反正我在不在都一样。”
抵着下颚，他俯身，熟悉的一吻，吻去了嘴里剩下的半截话。
我无助地摇头，魏长浩é蹙眉道：“我也没注意，不过当时周围有人经过，如果她还在那ว里，应该……”
“什么？”我抬起下巴，睁开被泪水糊成一片的双眼，希望在哪里？
眼前黑，其原因是我已经被拉进了湖里。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ว么久ื，叶凯终于停止了动作，他闭起双目，所有的黑色妖物都在最后一刻窜回眼中，紧ู接着，他步履蹒跚地从小白身上爬开，像吸了白面的瘾君子般抖个不停，好半天，才恢复了部分知觉。
“噢？”小白侧着头想了想，居然认同似的不再逼问。
说话间，姚卉子已经到了跟前，“范洁。”她叫着我的名字，微微一笑，我也微笑着回应，正准备向她介绍另外两个人，小白却突然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然后再用另一只手牢牢握住。瞬间傻眼，这是什么情况？我刚要出声喝止，却听得小白用他那不带丝毫起伏的声音说道：“不要浪费时间了，挑重点看吧。”
吃过晚饭，洗完澡，我不理会魏长浩出“会感冒”的警告，执着地站在空调前享受最顶级的清凉，舒服啊。一入盛夏，杭州全然没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书卷气质，夜间温度也居高不下，连我这种从小生长在中国四大火炉城市之一久ื经考验的人也觉得够呛。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羡慕小白，不愧是地狱里的妖怪，整夜整夜地杵在阳台上都不见热死他，连一滴汗都不曾冒。难怪他的个性会如此别扭，简直是由内而外散出来的阴暗，黄泉路上一千年，想必来来去去遇见的都是些没有人气的游魂，耳濡目染之ใ下，想不阴暗都难吧。
“这个问题真的和你有关吗？”魏长浩斜ฒ着眼角瞄向我，“唉……女人难免都有点八卦天赋，想八就承认吧，我可以理解。”
“你在这里等我吗？”
我该怎么做呢？
她盯着地面，缓缓抬起左手，用自己的声音说道：“……走吧。”
“姚卉子。”
小白摇了摇头：“第一，她被鬼跟上不是一天两ä天了，不然身上的阴气不会那么重；第二，她压根就不是被鬼附身。”
失败了吗？我向魏长浩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他笑而不答。
魏长浩眼角打弯，嘴唇扬笑，满意地看着我的模样，说道：“刚刚ธ那个表情不适合你。”
小白盯着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截不可雕的朽木，半晌才道：“如果你的理解能力只是如此的话。”
门外那人也现了我的视线，似乎想躲，结果慢了半拍还是被我逮了个ฐ正着，他干脆也不躲了，双手环抱胸前，干咳了一声。
这点我倒是心有戚戚焉，连忙点头赞同，“是啊，能把工作和兴趣结合起来你算幸运了。”
“噢……我看多半是她漫画看多了产生臆想，你还真信啊。”
杨恒笑了笑，缄默不答，我自觉无趣，也不再言语。
竹筏匀移动，河面上风平浪静，走了十多分钟，四平八稳，我这才放宽了心，决定坐下来歇会，一边揉着酸痛的小腿一边继续东张西望，终于知道那ว少了的东西是什么——岸上的如潮灯海ร，消失了。之前曾给我带来仿若苍穹倒转般震撼观感的大片建筑，其占地面积和灯火数量可想而知，眼下就算离得再远，也该看到点零星光亮吧，可实际情况却是，不论哪个方位都是绝对的黑暗，回头路已经全然瞧不见了。
又是怪事一桩，身心俱疲的我一旦松懈下来便没了力气再开口，此时此刻也懒得问了，反正与我无关，俗语有云，“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既ຂ然杨恒都说没危险，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想到这里，我干脆盘腿坐好，单手支起下巴，盯着黄不黄红不红的忘川河水，准备以这种姿势打剩下的时间。
“还有多久到对岸？”放空了一阵，实在无聊，我抬起头来问杨恒。
目光所及的事物却像颗重磅炸弹，轰得我眼冒金星。
“杨恒？”仓惶转身，努力抑制ๆ着语调中的惊慌失措，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出了两ä个颤音。
因为，无人回答。
捂着狂跳不已的心脏，我哆嗦着站起来，顿ู觉天旋地转——小得可怜的竹筏上，生生只剩下我一个人！
什么เ时候？他们什么时候不见的？杨恒，还有守灯人，竟然就这么เ无声无息地消เ失了，只留下一盏残旧破败的煤油灯，映照着呆若木鸡的自己。
“这里是丰都鬼城，我是冥司神官，请相信我，绝对有能力保护你的安全。”杨恒的话言犹在耳啊！
愤怒和恐惧交织着冲上脑门，我终于忍无可忍，对着深不可测的重重黑幕抓狂一吼：“骗子！骗子！都是大骗子！”
泄完毕，勇气霎时耗尽，我颓๙然跪地，四周依然死气沉沉，回应我的，只有筏尾那一束貌似随时都会熄灭的孱弱火光，嘲笑着摇曳。
现在该怎么เ办？为什么要扔下我？不是去见丰都大帝吗？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忘川河上……什么เ目的？什么企图？莫非……脑细胞飞工作，掠过无数可能，当我捕捉到最骇然的那ว一个，几乎ๆ是连滚带爬地将自己挪到เ竹筏中心，警惕地左右张望，生怕从河里窜出条狰狞的大蛇来。范洁，冷静！我是生灵，不是肉身，吃了我也没用吧。啊！不对！这话也是骗子说的，能有多少可信度？
求人不如求己，尽快上岸才是正理。主意已定，我咬咬牙，重新า站起身来，不停给自己้打气，拿起筏子上横着的竹竿，小心翼翼地往河里戳了戳，呜呼，碰不到底，这样怎么เ撑？就算能撑，我又知道往哪里撑？方แ案驳回！挫败间，眼角忽然瞥见个ฐ脏兮兮的物体，河灯！灵光一闪，杨恒说过有灯就能到达对岸，也顾不上真假了，姑且试试看。极力回忆老者之前的姿ู势，似乎ๆ是右手握竿，左手提灯，站着就行。好办！我学着他的样子，将竹竿的一头浸到水中，另一头紧紧握住，左手伸向河灯，眼看就要碰到它那油腻腻的金属灯架之际，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动作猛地停顿。
这灯，有蹊跷。
僵持片刻，我始终犹豫着要不要拿起它，身后却蓦地响起一把苍老人声，一字一顿ู道：“不要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