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血尽而亡

楔子

2oo3๑年深秋,寒冷象无数的牛毛细针,藏在灰色的空气中,冷不防就扎人一下,扎得人的皮肤生痛。

由于寒冷,夜里2点多钟,街上便已经冷冷清清,不见行人。

我沿着长长的人行道独自走着,穿过路旁的樟树在路灯下投下的一道又一道影子,两ä边店内传来的歌曲声热闹地响着,不远处有个ฐ小小的夜市,通常人们都喜欢在那里吃火锅。但是今天太冷了,没有人,火锅的香气氤氲了整条街道,只吸引来几条流浪狗。

我一向同情流浪ฐ狗,同情他们被人类背叛的忠诚。看见他们哀怨地低鸣,在地面上搜寻残羹冷炙,嘴里出失望的呜咽声,我总是为ฦ之ใ动容。我的手里正好提着一袋熟食,便掏出几块扔给它们。

它们开始争夺食物,其中一只狗大约年纪太大,腿有点跛,踉跄中撞翻了放火锅的桌子,一大锅滚水都扣到เ了它的身上,火锅中放的一把尖利的铁叉,也不偏不倚地插入它的左眼。

我和夜市老板同时惊叫起来。

狗在一瞬间出凄厉的哀鸣,在原地倒下、滚动,四肢不断抽搐,同时不断地哀鸣着,眼睛里开始流出大滴大滴的眼泪,血象花朵般点点洒落在地面上,染红了它雪白的爪子。

我走过去,想看看它的伤势。它看见我,立刻挣扎着站立起来,哆哆嗦嗦地跑开了,那只铁叉依然插在它眼睛里。其他的狗站成一排,警惕地看着我。

我只得站住了——流浪狗不相信人类,我也๣没有办法。

那ว只受伤的狗跑到远处,一拐弯便不见了。其他几只狗等了一阵,也都跑散。我和夜市老板议论叹息了几句,便继续朝前走。

走了一阵,面前颠颠地又跑来一只狗,它的腿有点跛。我心中一动:这不会就是刚ธ才那只受伤的狗吧?等它跑得近一点,我仔细看了看它,果然是那只狗,它那ว雪白的爪子上还留着未干的血迹,左ุ眼周围也๣留着大团的血迹,毛被血沾成一团一团的。但是那把铁ກ叉不见了,它的左眼依旧是明亮的,仿佛没有受过一点伤。它的身上也没有烫伤的痕迹,很轻松地跑着,看见我,也不避开,反而在我的熟食袋上嗅了嗅,示意要吃的。

我掏出一块熟ງ食递给它,趁它低头吃的时候,又注意地察看它的全身——一点伤痕也没有。凑近它嘴๨边时,我闻到一阵奇异的香气,从它嘴角散出来。

我迷惑不解,正要仔细再看,它已经吃完熟ງ食,跑开了,一缕异香随着它张嘴喘气,飘洒在深秋冷峭的空气中ณ。

一连几天都非常寒冷,滴水成冰的日子,人们只想在家里享受火炉的温暖,白天除非要上班,通常没有人愿意出来,而一到夜里,街道上就更加冷落。

这天夜里,我又是很晚才回来,依旧是我一个人,走在空空的街道上,路旁้的路灯寂寞的亮着,店面门口的霓虹灯也在职业性的微笑,象一朵朵顾影自怜的花。

忽然一阵异香伴随着寒风侵入鼻中,淡淡的,仔细一闻,又仿佛没有。这种香气,正是几天前那个夜晚,我在那ว只受伤的野狗身上闻到的那种味道,象麝香,又比麝香要清淡。

越往前๩走,香味越浓,走到เ夜市附近时,香味已经浓得不需呼吸也可感知到。

夜市๦仍旧无人光顾,店前摆着的椅子,冷冷落落,被冻得起了一层白霜。似乎连夜市的老板,也๣耐不住长夜的寒冷与寂寞,缩在屋内没有出来。

只有风,低低地拂过地上的不知什么布๧料,微微飘扬成一面旗๱帜。

咦?

走得更近些,我忽然现,那被风吹起的布๧料,是一方上好的丝巾๢,酱色格子花纹,缠绕在桌子腿上,赫然是夜市老板平时常戴的那一方丝巾。据说这是他老婆给他买຀的,被他爱逾珍宝,今天不小心丢â在这里,他一定要心疼死了。

我跟老板有颇็长一段日子的主顾之ใ谊,便走过去,想拾起那ว方丝巾。

这一走过去,绕过重重遮挡着视线的桌椅,让我看见了夜市老板。

他穿着惯常的那ว件深色工作服,两ä臂戴着厚厚的袖套,躺在地上,身体呈现一种奇异的僵直状态,背朝着我。

我急忙走过去,叫着他的名字“郭德昌”,同时将他的身子扳过来。他的身体被冻得很硬,象一条冰箱里的冻鱼,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他完全反转过来。

一看到เ他的容貌,我不由惊呼一声,手一松,坐倒在地上,连连后退几步。

他的面孔,一看就知道已๐经死去。面上毫无຀血色,白得象蜡,皮肤因为僵硬而绷紧,眼睛瞪得极大,张大的瞳孔里,似乎ๆ仍旧残留着恐惧的神色;嘴大张着,仿佛临死前仍旧在大声呼喊着什么,整个面部都扭曲变形,在这种死亡的惨白之ใ中ณ,他的脸上,分布๧着一大团一大团的淤青,每一团都有拳头大小,盖着他没有生气的脸຀,平添了几分诡异和恐怖,仿佛一朵朵死亡之花盛开,让这张寻常的死脸,变得如鬼魅般莫测。如果不是和他十分熟悉,我简直无法相信这就是他本人。

而那种奇特的芬芳,正是从他身上源源散出来。

我坐在地上,喘了两口气,这才想起要报警。

报警之后,由于警察很快就到,心里有了安慰,我稍稍放松了一点,开始大着胆子打量他的尸体。

冷静下来,才看出原先没有看出的一些东西。

在这样寒冷的夜里,他的衣服是很厚的,现在却被撕破了许多地方,衣料é翻开来,露出里面的羽绒,随着风将破损处的衣料掀开又合上,白色的羽绒在深色的衣服上时隐时现。

当风又一次掀开那ว些衣料,连羽绒都被风吹散,我蓦然看见在衣服下隐藏着一些东西。

我的心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我慢慢朝尸体移过去,用一根落在地上的一次性木筷,轻轻挑起他身上一片被撕开的衣服。

郭德昌年纪五十有余,已经接近老年,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穿着好几层衣服,除了外面深色的羽绒服之外,里面还套着两件厚毛衣和一件保暖内衣。

但是这些厚厚的衣服,都无一例外地被撕开了。

我挑开所有这些被撕破的衣服,他的皮肤裸๤露出来。

惨白的肌肤上,赫然是一团大大的淤青,青得近乎黑,仿佛一朵黑色的花,开放在他惨白的肌肤上。那ว团青色边缘布满一些细小的痕迹,仿佛是一些浅浅的凹痕,仔细一看,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那ว样深的颜๨色,对我的视力造成了强烈的刺激,我忽然有窒息的感觉——到เ底生了什么事情?

我逐一挑开那些被撕破的地方แ,在他全身,甚至连脚踝处,这样的地方,总共有上百处。

每一处破损的衣服下,都隐藏着一团这样的淤青。

郭德昌,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怎么เ会有这样多的淤血布满全身?这样看起来,仿佛是有许多重拳打在他的全身,如此密集的重击,他被活活打死,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不知道,什么เ样的重击会让他的衣服产生撕裂ฐ的破口?

香气冰冷地缭绕在鼻间,我忽然没来由地一阵胆寒,打了个寒颤,朝四周看了一眼,忽然觉得,黑暗中,那ว些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看。

风吹到เ脸຀上,是透骨的冷。

远远的,传来一声仿佛狼嚎的长啸——这个城市๦里的狗,经常会这样长啸,可是今夜听来,却令我心头格外颤栗。

有一阵更加响亮的长鸣传来,令我心头一哆嗦,继而心中一宽——那是警车的鸣笛,他们很快就要到เ了。

我再看一眼郭德昌的尸体,却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ว些青色的痕迹,突然都迅地变淡、缩小,一处处,象阳光下的花瓣一样萎缩、凋零,最终消失。他脸上那些淤青收缩的时候,牵动他面部ຖ的肌肤,做出许多古怪的表情,甚至对我眨了眨眼,我全身寒毛倒竖,冷汗早ຉ已湿透了几重衣服。如果不是警察已๐经来了,我真的再没有一丝勇气留在这里。

这些淤青消失得如此迅,当警察到了跟前时,已经一点痕迹也๣不剩ທ。

警察向我问情况,我将自己看到的都如实说了,只除了淤青的事情——没有人会相信它们会这样快地自动消失。

警察没有看见那些淤青,在现场作着勘测,并且放我走了。

我知道,他们永远也查不出真相,因为他们看到的,根本不是事实。

我独自走在这样的夜晚,鼻间萦绕着那种特异的芳香,冷汗,一直在不断地冒出来,直到เ回家,直到用被子捂住全身,经过无຀穷的冷颤之ใ后,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当阳光的温度将我唤醒时,我习惯性地坐了起来,有好一阵头脑แ眩晕,觉得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忘记了。过了一会,才记起昨晚的事情,郭德昌冰冷僵硬的尸体、他面上恐怖的表情、还有那些奇怪消失的淤青,一一从眼前掠过,我仿佛又闻到了那ว种特异的芬芳,不由打了个ฐ寒颤。

我站起来,走到เ窗前๩,从这里可以远远望见郭德昌的火锅店,早晨七点,街道上还没有多少人,火锅店仍旧维持着昨夜的原状。

不知道警察在现场现了什么เ?

我忽然想起郭德昌的老婆,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几年前因为车祸而瘫痪,一直是郭德昌在照顾ุ她,今后,那个可怜的女人,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我迅穿好衣服——郭德昌有几次曾带我到他家里吃家乡菜,我和他老婆见过几次面,是个柔弱而和善的女人,现在郭德昌出了事,她恐怕还不知道。郭德昌一向是个ฐ好丈夫,通常会在凌晨5点的时候准时回家,现在他老婆一定等急了。他们两人都是外地来的,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熟人,恐怕也就是我了。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到他家里去一趟。

郭德昌的家,在离我居住的小区不远的一个巷๕子里,那里是一些破旧的楼房,专门租给没钱买房的打工者住。我绕过堆满各种纸箱的狭小通道,转了几个弯,最里面那栋三层楼的一楼,种着太阳花的那ว间,就是郭德昌的家。

我敲了敲门——出乎意料,门很快就打开了。

开门的人,和我一个照面,我们两人都同时愣了愣,然后大笑起来。

“东方!”他一个ฐ拳头砸到我肩膀上,我也๣老实不客气地回给他一个拳头。

这个人,名叫江阔天,是我初中到大学的死党,毕业后和我同一个ฐ城市๦当警察,只是由于工作忙,很久ื才能ม联系一次,没想到เ会在这里遇见他。

“郭德昌的案子是你负责?”我问他。

他点点头:“正要去找你,你怎么เ也卷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