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一只乌ไ篷快船离开咸阳逆流西上。
李斯接到吕不韦的快马密书，立即对郑国交代了几件河渠急务，便从泾水工地兼程赶回咸阳。暮色时分正到北门，李斯却被城门吏以“照ั身有疑ທ，尚须ี核查”为ฦ由，带进了城门署公事问话。李斯一时又气又笑，却又无从分辩。这照身制是商鞅变法首创น，一经在秦国实施ๅ，立时对查奸捕盗大见成效，山东六国纷纷仿效。百年下来，人凭照身通行便成了天下通制。所谓照ั身，是刻๑画人头、姓名并烙有官府印记的一方แ手掌大的实心竹板。本人若是官吏，照身还有各式特殊烙印，标明国别以及官爵高低。秦法有定：庶民照ั身无分国别，只要清晰可辨，一律如常放行；官身之ใ人，除了邦交使节，则一定要是本国照ั身。李斯ั从楚国入秦，先是做吕不韦门客，并非官身，一时不需要另办秦国照身；后来匆忙做了河渠令，立即走马到任忙碌正事心无旁骛，却忘记了及时办理秦国新า照身。加之李斯与郑国终日在山塬密林间踏勘奔波，腰间皮袋中的老照身被挤划摩擦得沟痕多多，实在是不太明晰了。照身不清而无法辨认，原本便不能通行，李斯ั又是秦国官服楚国照身，分明违法，却该如何分辩。说自己是秦国河渠令，忙于大事而疏ຕ忽了照ั身么？官吏不办照ั身，本身便是过失，任何分辩都是越抹越黑。李斯对秦法极是熟ງ悉，对秦吏执法之ใ严更是多有体味，心知有过失之时绝不能狡口抗辩，否则ท，被罚十日城旦（城旦，先秦至汉代通用刑é罚之一。刑é名取“旦（清晨）起行治城”之意，即自备衣食，清晨起来修筑城墙或服工ื程苦役。被罚者一般是修葺本地城池，为ฦ轻度违法之ใ刑é），岂不大大误事？
“如何处置，但凭吩咐。”
在山岳般的城墙根的城门署石窟里，李斯只淡淡说得一句，甘愿认罚。不想，城门吏压根没公事问话，只将李斯ั撂在幽暗的石窟角落，拿着他的照身便不见了踪迹。李斯驰骋一日疲惫已๐极，未曾挺得片刻，便靠着冰冷的石墙鼾声大起了。不知几多辰光，李斯ั被人摇醒，睁眼一看，煌煌风灯之下竟是蒙恬那张生动快意的脸庞。
“李斯ั大哥，今夜兄弟借你。走！”
一句话说罢，尚在愣怔之ใ中ณ的李斯被蒙恬背了起来，大步走出石窟，钻进了道边一辆篷布分外严å实的辎车飞驰而去。一路辚辚车声，李斯已经完全清醒，却只做睡意蒙眬一言不发。已经是咸阳令兼领咸阳将军的蒙恬，以如此奇特的方แ式借自己้，实在是蹊跷之极。蒙恬不说，李斯ั自然也不会问。可是，究竟所为何来？李斯却不得不尽力揣摩。大约小半个时辰，辎车徐徐停稳，李斯ั依然蒙眬混沌的模样，听任蒙恬背了下车。
“李斯大哥，醒醒。”
“阿嚏！”李斯先一个ฐ喷嚏，又伸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再揉了一阵眼睛，这才操着北楚口音惊讶地摇头大笑“呀！月黑风高，阴霾呛鼻，如此天气能ม吃酒么？”
“这是西门坞，吃甚酒，上船再说。”
“终究咸阳令厉害，吃酒也大有周折。”
蒙恬又气又笑，压低了声音：“谁与你周折，上船你便知道！”
“不说缘由，拉人上船，劫道么เ？”
“非常之时，非常之法，大哥见谅。”
“好好好，终究三月师弟，劫不劫都是你了。”
淡淡一笑，李斯便跟着蒙恬向船坞西边走去。连日红霾，寻常船只都停止了夜航，每档泊位都密匝匝停满了舟船，点点风灯摇曳，偌大船坞扑朔迷离。走得片刻，便见船坞最西头的一档泊位孤零零停泊着一只黑篷快船，李斯心头蓦然一亮。这只船风灯不大，帆桅不高，老远看去，最是寻常不过的一只商旅快船而已，如何能在泊位如此紧缺之ใ时独占一档？在权贵层叠大商云集律法又极其严明的大咸阳，蒙恬一个咸阳令有如此神通？
“李斯大哥，请。”
方แ到船桥，蒙恬恭敬地侧身虚手，将李斯让在了前面。
正在此时，船舱皮帘掀起，一个身着黑色斗ç篷挺拔伟岸的身躯迎面大步走来，到เ得船头站定，肃然一躬道：“嬴政恭候先生多时了。”李斯ั一时愣怔又立即恍然，也是深深一躬：“在下李斯ั，不敢当秦王大礼ึ。”嬴政又侧身船头，恭敬地保持着躬身大礼道：“船桥狭窄，不便相扶，先生稳步。”对面李斯心头大热，当即深深一躬，方แ才大步上了船桥。一脚刚上船头，嬴政便双手扶住了李斯ั：“时势跌宕，埋没先生，嬴政多有愧疚。”
“！”李斯喉头猛然哽咽了。
“先生请入舱说话。”嬴政恭敬地扶着拘谨的李斯进了船舱。
“撤去船桥，起航西上。”蒙恬一步上船，低声发令。
快船荡开，迅速消失在沉沉夜雾之中。船周六盏风灯映出粼粼波光，船上情形一目了然。船舱宽敞，厚毡铺地，三张大案不分尊卑席次按品字形摆开。嬴政一直将李斯扶入临ภ窗大案坐定，这才在侧案前入座。一名年青清秀的内侍捧来了茶盅布好，又斟就热气蒸腾清香扑鼻的酽茶，一躬身轻步去了。嬴政指着年青内侍的背影笑道：“这是自小跟从我的一个内侍，小高子。再没外人。”
李斯不再拘谨，一拱手道：“斯忝为ฦ上宾，愿闻王教。”
嬴政笑着一摆手，示ิ意李斯不要多礼，这才轻轻叩着面前一摞竹简道：“先生既是荀子高足，又为文信侯总纂《吕氏春秋》。嬴政学浅，今日相请，一则想听听先生对《吕氏春秋》如何阐发，二则ท想听听先生对师门学问如何评判。仓促间不知何以得见，故而使蒙恬出此下策。不周之处，尚请先生见谅。”
“礼随心诚。秦王无须介怀。”
“先生通达，嬴政欣慰之至矣！”
简洁利落却又厚实得体的几句开场白，李斯已๐经掂量出，这个传闻纷纭的年青秦王绝非等闲才具。所发两ä问，看似闲适论学，实则意蕴重重，直指实际要害。你李斯既ຂ是荀子学生，如何却为别ี家学派做总纂？是你李斯抛弃了师门之ใ学另拜吕门，还是学无定见只要借权贵之力出人头地？《吕氏春秋》公然悬赏求错，轰动朝野，你李斯身为ฦ总纂，却是如何评判ศ？此等问题虽意蕴深锐，然回旋余地却是极大。大礼ึ相请，虚怀就教，说明此时尚寄厚望于你。若你李斯果然首鼠两ä端，如此一个ฐ秦王岂能不察？更有难以揣摩者，秦王并未申明自己้的评判，而只是要听听你李斯的评判ศ，既ຂ是一种选择，也是一种冒险。也就是说，秦王目下要你评判学问，实际便是要你选择自己้的为政立足点，若这个ฐ立足点与秦王之ใ立足点重合，自然可能大展抱负，而如果与秦王内心之立足点背离，自然便是命蹇事乖๔。更实在地说，选择对了，未必壮志得遂；选择错了，却定然是一败涂ิ地。然则，你若想将王者之心揣摩实在而后再定说辞，却是谈何容易！秦王可能有定见，也可能ม当真没有定见而真想先听听有识之ใ士如何说法。秦王初政，尚无一事表现出为ฦ政之道的大趋向，你却如何揣摩？少许沉吟之ใ际，李斯ั心下不禁一叹，莫怪师弟韩非写下《说难》，说君果然难矣！尽管一时感慨良多，然李斯更明白一点：在此等明锐的王者面前虚言周旋，等于宣告自己永远完结。无论如何，只能凭自己的真实见解说话，至于结局，只能是天意了。
思忖一定，李斯ั搁下茶盅坦然道：“李斯入秦，得文信侯知遇之恩，故而不计学道轩轾，为文信侯代劳总纂事务。此乃李斯报答之ใ心也，非关学派抉择。若就《吕氏春秋》本身而言，李斯以为：其书备采六百余年为政之成败得失，以王道统合诸家治国学说，以义兵、宽政为ฦ两ä大轴心，其宗旨在于缓和自商君以来之峻急秦法，使国法平和，民众富庶。以治学论之ใ，《吕氏春秋》无疑煌ä煌一家。以治国论之，对秦国有益无害。”
“先生所谓煌煌ä一家，却是何家？”
“非法，非墨，非儒，非道。亦法，亦墨，亦儒，亦道。可称杂家。”
“杂家？先生论定？文信侯自命？”
“杂家之ใ名，似有不敬，自非文信侯说法。”
“先生可知，文信侯如何论定自家学派？”
“纲成君曾有一言：《吕氏春秋》，王道之学也。”
“文信侯自己้，自己，如何认定？”
“文信侯尝言：《吕氏春秋》便是《吕氏春秋》，无门无派。”
“自成一家。可是此意？”
“言外之意，李斯ั向不揣摩。”
“本门师学，先生如何评判？”嬴政立即转了话题。
“李斯为文信侯效力，非弃我师之ใ学也。”李斯先一句话申明了学派立场，而后侃侃直下“我师荀子之学，表儒而里法，既尊仁政，又崇法制ๆ。就治国而言，与老派法家有别ี，无疑ທ属于当世新法家。与《吕氏春秋》相比，荀学之中法治尚为主干，为本体。《吕氏春秋》则ท以王道为ฦ主干，为ฦ本体，法治只是王道治器之ใ一而已。此，两者之分水岭也。”
“荀学中法治‘尚’为本体，却是何意？”
“据实而论，荀学法治之ใ说，仍渗有三分王道，一分儒政，有以王道仁政御法之意味。李悝、商君等老派正统法家，则ท唯法是从，法制至上。两ä相比较，李斯对我师荀学之评判，便是‘法制尚为本体’。当与不当，一家之言也。”李斯ั谦逊地笑笑，适时打住了。
“何谓一家之ใ言？有人贬斥荀学？”嬴政捕捉很细，饶有兴致。
“他家评判，无可厚非。”李斯从容道“斯ั所谓一家之言，针ฤ对荀派之ใ内争也。李斯有师弟韩非，非但以为荀学不是真法家，连李悝、商君也不是真法家，唯有韩非之ใ学说，才是千古以来真正法家。是故，李斯之评判ศ，荀派中ณ一家之言也。”
“噢——？这个ฐ韩非，倒是气壮山河。”
“秦王若有兴致，韩非成书之ใ日，李斯可足本呈上。”
“好！看看这个千古真法家如何个真法？”嬴政拍案大笑一阵，又回到เ了本题“先生一番拆解，倒是剖析分明。然嬴政终有不解：仲父已将《吕氏春秋》足本送我，如何又以非常之法公诸于天下？”
李斯一时默然，唯有舱外风声流水声清晰可闻。嬴政也不说话，只在幽幽微光中专注地盯着李斯。沉吟片刻，李斯断然开口：“文信侯此举ะ之ใ意，在于以《吕氏春秋》诱导民心。民心同，则王顾忌，必行宽政于民，亦可稳固秦法。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秦法不得民心？”
又是片刻默然，李斯又断ษ然开口：“秦法固得民心。然则，庶民对秦法，敬而畏ั之ใ。对宽政缓刑é，则亲而和之。此乃ี实情，孰能ม不见？敬畏与亲和，孰选孰弃？王自当断。”
“敢问先生，据何而断？”
“据秦王之志而断ษ，据治国之ใ图而断。”
“先生教我。”嬴政霍然起身，肃然一躬。
李斯粗重地喘息了一声，也起身一拱手，正色道：“秦王之志，若在强兵息争，一统天下，则ท商君法制胜于《吕氏春秋》。秦王之志，若在做诸侯盟主，与六国共处天下，则《吕氏春秋》胜于商君法制。此为两图，李斯ั无从评判高下。”
“先生一言，扫我阴霾也！”骤然之间，嬴政哈哈大笑快意之极，转身高声吩咐“小高子，掌灯上酒！蒙恬进来，我等与先生浮一大白！”
河风萧萧，长桨摇摇，六盏风灯在漫天雾霾中ณ直如萤火。这萤火悠悠然逆流西上，漫无目标地从沣京谷漂进漂出，又一路漂向秦川西部。直到两岸鸡鸣狗吠曙色蒙蒙，萤火快船才顺流直下回到了咸阳。
灯明火暖的厅堂，吕不韦听完了蔡ກ泽叙说，沉吟不语了。
蔡泽已经有了酒意，一头白发满面红光地呷呷笑着：“文信侯怪亦哉！书不成你忧，书成你亦忧，莫非要做忧天杞人不成？老夫明告，今日咸阳南门那ว轰轰然殷切民心，是人便得灼化！《吕氏春秋》一鸣惊天下，壮哉壮哉！”吕不韦却没有半点儿激昂亢奋，只把着酒爵盯着蔡ກ泽，一阵端详，良久淡淡一笑：“老哥哥，《吕氏春秋》当真有开元功效？”“然也！”蔡ກ泽以爵击案，呷呷激昂“民心即天心。得民拥戴，夫复何求矣！”吕不韦却是微微摇头轻轻一叹：“纲成君呵纲成君，书生气也。”蔡泽蓦然瞪圆了一双老眼：“文信侯此言何意？莫非王城有甚动静？有人非议《吕氏春秋》！”“没有。”吕不韦摇摇头“然则，恰恰是这动静全无，我直觉不是吉兆。”
“岂有此理！”
“老哥哥少安毋躁。”吕不韦笑得一句，说了一番前后原委。
还在蔡泽一力辞官又奔走辞行之际，吕不韦便依照ั法度，将《吕氏春秋》全部ຖ誊刻足本交谒者传车（谒者，秦官，职司公文传递。传车，有谒者署特殊旗帜ຒ与标记的公文传送车辆），以大臣上书正式呈送秦王书房。吕不韦之ใ所以没有亲自呈送——那样无疑可直达秦王案头，并使秦王不得不有某种形式的回复——意图在于不使秦王将《吕氏春秋》看作一己้私举，而看作一件重大国事。谒者当日回复说：秦王不在王城书房，全部二十六卷上书已๐交长史王绾签印妥收。三日后，吕不韦奉召入王城议事，年青的秦王指着旁案高高如山的卷宗，顺带说了一句，文信侯大书已๐经上案，容我拜读而后论了。后来直至议事完毕，秦王再也没有提及此事。月余过去，年青的秦王依然没有任何说法。后来，吕不韦在王城之内的丞相专署不意遇见长史王绾，这位昔日的丞相府属官竟是默然相对，最后略๓显难堪地说了一句，秦王每夜都在读书，只不知是不是《吕氏春秋》？说罢便抱着几卷公文匆匆去了。直到เ三日之前，《吕氏春秋》一入王城便如泥牛入海。
“于是，你决意公开这部ຖ大书？”
“时也，势也。”吕不韦喟然一叹“依秦王之奋发与才具，决然不是没读此书。沉沉搁置，分明大有蹊跷。反复思忖，吕不韦晚年唯此一事，此事则ท唯此一途，若是不为，老夫留国何用？倒不如重回商旅。”
“文信侯，不觉疑心过甚么？”
“老夫一生阳谋，何疑之ใ有？此乃时势直觉也，老哥哥当真不明？”吕不韦啪啪拍着大案站了起来，在厚厚的地毡上转悠着感慨着“倏忽半年，朝局已是今非昔比矣！今日王城，竟能对你我这等高爵重臣封锁了声气，要你不知道，便是不知道。仅此一节，目下之ใ秦王便得刮目相看。说到头，谁也驾驭不了他。你，我，《吕氏春秋》，都不行。唯有借助民心之ใ力，或可一试。”“既然如此，老夫更是不明！”蔡泽呷呷嚷着也站了起来“你老兄弟看得如此透彻，却何须ี摆这迷魂阵也？又是著书立说，又是公然悬赏，惊天动地，希图个ฐ甚来！若无这般折腾，以文信侯之ใ功高盖世，分明是相权在握高枕无忧。要借民心，多行宽政便是。一部书，能ม有几何之力？书既ຂ公行，民心又起，你却还是忧心忡忡，怪亦哉！老夫如何看不明白？”
“非老哥哥不明也，是老哥哥忘了化秦初衷也。”吕不韦突然笑了，几分凄然几分慨然“若欲高枕无忧，吕不韦何须ี抛弃万千家财？今日剖说时势，非吕不韦初衷有变也，有备而为ฦ也。将《吕氏春秋》公诸天下，先化民心，借民心之ใ力再聚君臣之心，而后将宽政义兵之ใ学化入秦法，使秦法刚柔相济，真正无敌于天下…说到เ底，此乃一步险棋，不得已而为之ใ也。”
“明知不可而为ฦ之ใ！”蔡ກ泽摇着头嚷了一句。
“不争也罢。”吕不韦淡淡一笑突然低声道“今日老哥哥已打过了开场，《吕氏春秋》从此与你无涉。不韦将老哥哥请回，只有一事：立即打点，尽速离开咸阳。”
“哎——！却是为何？”蔡ກ泽顿时黑了脸。
“纲成君！”吕不韦第一次对蔡ກ泽肃容正色“你也是老于政事了，非得吕不韦说破危局么？三个ฐ月来，被太后嫪毐罢黜的大臣纷纷起用。山雨欲来，一场风暴便在眼前。秦国已经成了山东士子的泥沼，走得越早越好。你走，王绾走，王翦走，李斯ั走，郑国也走。凡是与吕不韦有涉者，都走！实不相瞒，陈渲、莫胡、西门老爹与一班门客干员，半个月前已经离开了咸阳。纲成君，明白了？”
“嘿嘿，我等都走，独留你一人成大义แ之ใ名？”
“糊涂！”吕不韦又气又笑“你我换位，我拔脚๐便走。换不得位，却纠缠个ฐ甚？我在咸阳斡旋๙善后，你等在洛阳筹划ฐ立足。两脚走路，防患未然。”
“啊——”蔡ກ泽恍然点头一笑“两ä脚๐走路，好！老夫明晨便走。”
“不。今夜便走。”
蔡泽愕然片刻又突然呷呷一笑：“也好，今夜。告辞。”
望着蔡泽大步摇出庭院，吕不韦长吁一声软倒在坐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