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太太继续说：“小五还没有成家，他一个念书正好，四房屋里四郎岁数不大，也是上学的年纪，二房里你二叔一个，已๐经考上了秀才，这也没什么说的，唯独你们大房，好好寻思寻思，是让你老公公继续读，还是你们哥俩哪个，你们自己商量着办，横竖今年地里五十多亩地的活，可不能ม再雇人了，要不然别说纸笔，就连糠面子也吃不上了，省下两ä个劳力，加上你老姑和你们五个媳妇，到时候全都给我到เ地里干活去！家里就我和这几个丫头做饭看家，带致孝他们两ä个ฐ小的。”
冬天太阳出的晚，外头还是一片漆黑，高学证实在不爱动弹，不过想起高老太太昨天的话，也没奈何，只得从被窝里爬出来，因怕冷，也不洗脸，穿上衣服出来时，穆云翼已๐经背着小包袱出门了，他便在后边跟着。
这几人回家，所遇情况各有不同，计家兄弟早上来时背着冻豆腐和干菜，他们的母亲高春花就是有打算让他们俩在高以纯那里吃的，毕竟天寒地冻的，孩子又小，来回跑实在是遭罪，他爸计宝根是个ฐ厚道人：“以纯那孩子刚ธ分了家，听说一把小米高老太太都没给他留，三个孩子的口粮都没着落，咱们两个小子哪能再去白吃。”
高以纯说：“我们给墨香带份了，够吃的，就让他在这吃吧，老姑你也不用回去，索性都在这凑合一口。”说着就让高以清往旁้边挤一挤腾出地方来。
穆云翼又磨了墨，坐到炕上：“好了，你们今天都是读书来的，咱们尽可能多学一点是正经，我今天要给以纯哥和小五往下讲，你们就跟着一起听着吧。”
“是腊肉炖干菜，我哥教我做的，待会就能吃了！”高以清帮穆云翼拎包进屋。
安小北往后边看了看：“东家最喜欢我，每次来晚上都必要搂着我睡觉的，他们三个ฐ不忿，就串通起来，故意整我，哎哟！”他怕别人听见，转身的功夫，扭到了伤处，顿时痛得一个ฐ机灵窜了起来，不过站起来之后，也是两腿打颤，哆哆嗦嗦，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只在椅子上挨了个ฐ边坐下。
不过一刻๑钟的功夫，陈鹤轩就把账本看完，拿着红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小字，证明今年到此结束，然后递还给李掌柜：“还不错，李叔我也相信你，不会给我弄虚作假，因此只看了大概和最终结果，等明天看了库存茶叶，今年就算完了。”
赵员外高高兴兴把肚兜收了，穆云翼也颇欢喜，这赵员外是望城县四个最大地主ว豪绅之一，大儿子是举人，二儿子、三儿子都是秀才，在望城县里极有威望，最难得的是，为人性情颇好，从不恃强凌弱，又爱听穆云翼的书，从第一天来这里，之后每场必到，给的数钱也不少，最多的时候一天就给五十文，穆云翼一直想好好谢谢人家，而且跟这样的人搞好交情也是不错的事。
说书的时候，贵宾区每桌穆云翼抽五文钱，普通区每个人抽一文钱。一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诸如范举人，赵员外，邱掌柜等，肯定是要坐到เ贵宾区的，要不然就太掉身份，有那ว家里不富裕ษ的，也有不少要充体面地坐过来，而贵宾区只有十五桌，很多后来的人就没有了座位，他们常常让小厮早早地过来占座。
三个男孩并排躺在被窝里，仍然是穆云翼在中间，高以纯和高以清一边一个，兄弟俩兴奋得睡不着，仍然互相接上下句地背诵，高以纯说“人之初”，高以清接“性本善”，等背完一遍之后，由高以清起头再来，短短地八个断句，反反复复背的滚瓜烂熟ງ，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叫穆云翼，钰哥以后可叫我云翼。”
穆云翼没有像往常一样跟观众要钱，直接站起来告诉大家，下午还有一场，讲长篇的三国演义，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要退场，还有观众要按例给钱，穆云翼推辞不收：“先前我是没有办法，才求诸位援手救济，现在我在李掌柜这里，拿了工钱，诸位能ม来悦然茶楼捧场，喝茶听书，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额外的银钱就不必给了。”
高以纯摇头：“元宝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将来你家里人肯定会找你回去，不能ม在高家一辈子，这些地本就是你……”
有那ว好事的，就对穆云翼能够拿出那ว么เ多钱来感到好奇，长辈们好不出开口，便让马乐่、花畅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装ณ作不经意般询问，穆云翼也是实话实说：“我在县里头给人说书，这些日天天早ຉ出晚归，攒下几个铜板。我早就知道上房屋里那老太太不会给我们三个小孩做冬衣，她们连窝头都不舍得给呢，哪里会舍得钱做衣服，而以纯哥总被他们逼着干活，去年的衣裳早ຉ就磨零碎了，我再不拼命，咱们三个今年冬天都得饿死。”穆云翼端着汤碗，说得颇为ฦ感慨。
高老太太心理暗暗叫苦，那项圈是高学信和高学解哥俩拿到县里头当得，带回来二百两银子，当时就拿了一百两给高学解去邻乡向一个ฐ辞官回乡的御史求学，手里还剩下一百两ä，不说她肉痛不舍得，就算真拿出来，也是不够。
高老太太看到เ那么老长的刀子也有些眼晕，又见自己้这些子孙没有一个管用的，气的嗷ç地一声，迈开一双小脚๐，亲自从台阶上跳下来，张开双手就要来抓穆云翼，她没有亲眼看到เ过穆云翼的狠劲，认为他绝不敢真拿刀砍自己้：“小狼崽子，还敢拿刀子出来吓唬人，你来砍吧！我这把老骨头给你看，我看看你怎么砍的！”
从茶楼出来，穆云翼照例来到เ东市，买了六张馅饼和八个ฐ花卷，装在口袋里，又买了一小坛烧酒，然后来到一家裁é缝铺，天气越来越冷，穆云翼前些天做了一套氅衣套在长袍的外面，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冷，前几天他拿了高以纯和高以清，还有自己的尺码来到เ这家冯记衣店订做三套棉衣，今日正好是取货的日子。
赵员外今年四十多岁，继承主ว上良田千顷，家中ณ妻妾奴仆成群，每天就是四处游荡，吃喝玩乐，他很爱听穆云翼的相声，每天都是早早地就来到เ悦然茶楼ä，一边喝茶一边等着，算得上是粉丝级别ี了，得了个“聚宝”的条子本就高兴，等再得了荷包，越眉开眼笑，拿了个ฐ菊花的荷包，翻来覆去看着：“小公子这菊花和背面小诗绣得不俗，颇有神彩，定然字画ฑ也是极好的！”
白莲花有些迟疑ທ：“我听说那小白眼狼这两天跟着牛老大往县里要饭去，每天都能要点剩馒头剩ທ包子回来，你没看他那ว个ฐ布口袋么，听四郎说，里头都是吃的。”
高以清这时候也出来了，手里也拎着一条烧火棍，穆云翼把他推回去屋里：“你不许动手！外面有我就够了！”他把百宝囊一并塞给高以清，然后把房门关上，在上面用木棍反插了锁环，不理会高以纯连声招呼，转身又提着棍子回来跟高以正对峙，“那我也问问你！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从小就熟ງ读夫子经论，当以此为人生准绳，以幕天道，如今却在家里养了这么一个泼妇，大晚上地扰得四邻不安，对小叔子动辄打骂，恶口伤人，拳脚相加。”他用棍子向白莲花一指，“你看看她浑身上下哪里有一点妇德？德容言功，德为其，女子无德，不能相夫教子，这样的混账婆娘，你还拿着她当宝贝，替她出头来欺负幼失双怙的弟弟，别说你考不上秀才，就算将来考上了，就冲今天晚上这一出，也得把你的功名给你革了！”
中午是四个素า馅包子，本来想买点肉包子带回去一起吃，不过想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还得准备三个人过冬的衣服和棉鞋，而且家里的那ว床被褥，以及漏风的窗户纸也得更换修补，否则的话，就只能在三九寒冬里，三个ฐ人在被子里紧抱着取暖了。
“咱们跟人家比不了。”高以纯抹了抹眼泪，又跟穆云翼说，“你今天跟长辈动了刀，不管拿到เ哪里去说，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老太太想要卖你，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元宝，都是我害了你，你当初要是被别人捡去，现在就不用落在火坑里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披着衣衫端着油灯开门出来，正是高家二郎高以直，特地装ณ出一副睡眼惺谁，刚醒过来的样子：“四叔，你找我干啥啊，这房门让你敲得，门框都快掉下来了。”他打了个哈欠，“到เ底啥事啊？”
高以清叫了声“哥”就撒腿往屋里跑，穆云翼伸手把他拉住，让他去捡根烧柴的木棍，然后两个ฐ人悄声进屋，反手插了房门。
把这些全部都装ณ进布口袋里，背在身后，腰里别着那把割鹿刀，一蹦一跳地赶往西市。
最后一句话说完，人群里一声哄笑，大部分人都笑出了声，小部分严肃惯了的，嘴角也开始往上翘，而且人越聚越多。
高以清相对来说好好一些，胳ฑ膊腿上有点嫩肉，高以纯则干脆ะ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了，肩胛都直硌手，肋骨上就蒙了一张皮，穆云翼又摸了摸他的胃，瘪瘪的根本连半饱也没有。
看见他扶额皱眉，高以纯又紧张起来：“你又头疼了？”
紧接着他又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好小，顶多就是十来岁幼童的样子，一只小手被少年攥住，严å实地裹在里面。
他带着商益回到เ大堂，问商益：“你方才为何主ว动要到我名下为ฦ奴？”
商益当即红了眼圈，跪在地上：“家母不能容，这次是铁了心要把我卖了的，即便不卖到เ长春院，也要交给人牙子，我听过主人讲书，知道主人是个可敬的，一身正气，心肠又好，不至于无故毒打虐待，便想着，既ຂ然同样是做奴才，莫若在主人名下，即可好过些，也能ม沾沾主ว人身上的气质，学些古今见识，总比旁้处能好些。”
穆云翼沉吟道：“你听过我讲书？你想要跟我学么？”
商益小心地看着穆云翼：“我确实是听过的，那几日每天都要出来请舅老爷，恰好路过这里，听主人讲的三英战吕布，可惜后来又被拘在府里，不能来了。我……也没那ว个ฐ福气，不敢做非分之想，现在只向伺候好主人，主人……莫要再把我旁卖了便好。”
又是个苦命的小白菜，只是人品不知道怎么样，穆云翼忖度着说，“这个契约呢，我不会去官府备案办成红契，也就是说这只是私契，你并不入奴籍。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记名弟子，我不会主ว动教你说书，你在我身边，能学多少就是多少，时间暂定为三年，三年之后，看你的表现和心意，如果还可看造就，又是个懂事的，我会收你做正式的弟子，教你说书，如果你不适合说书，我也会给你找点别的营生，这两ä种情况之下，我都会把契约烧了，你还做你的良民，日后娶妻生子，我都不耽误你。若是你狼子野心，跟我阴奉阳违，乃至于恩将仇报，我自然有的是法子收拾你，你可记好了。”
商益听完，不禁喜出望外，磕头不止：“多谢主人！多谢主人！”
“莫要叫主ว人了，你去拿一杯茶来敬我，以后只喊我师父罢！”
商益欢天喜地，跑去端了杯茶来，跪在地上，双手捧到穆云翼面前：“师父请喝茶。”
穆云翼接过来一口喝干，然后让他起来：“你识字么？”
商益说：“原来娘亲在的时候，也上过私塾的。”
穆云翼有点意外之喜：“你都读过什么书？”
商益想了想说：“不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一类，还读过半年《诗经》和《论语》。”
穆云翼喜道：“干咱们这一行，必须是要识字的，你已๐经开蒙，是最好不过了，省的我还得从头教你，年前这几天，先把三百千捡起来，温习巩固一下，过完年再读唐诗宋词，全要熟读背诵方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