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就完——全——维持现状……”郝青白加重语气重复到，他有他的潜台词，但姚â一红不可能听懂。郝青白看着姚一红，他同样急切，他盯着姚一红的眼，她的应允将会给他的下半生带去一种安定的保障，他不会再孤单了，不会再焦灼了，他将会进入风平浪静的人生秋境了吧，无欲无求、安详满足……
模特儿心满意足的姿势、微裸的肌肤、起皱的床单、自然而完美的光线、人物既放纵又天真的表情、像睡神一样半梦半醒的眼神——无疑，这是郝青蓝在大郝所拍到的最自然最富有创意的广告图片。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会现，最精密的底片也不会冲出郝青蓝留在现场的鲜血。
如果从心理学上，我们可以看出，郝青蓝的这一系列喧宾夺主ว的活动其实是在故意地拖延下面的内容——从经验上，我们可以知道，对于缺乏把握的或其极看重的事情，人们总是尽可能ม地推迟其生的时间。
因此，尽管姚一红明明知道，王向阳现在的殷勤与多情是游离于本性的异常之举，也是一种目的性较强的短期行为，可是，她还是闭上眼睛受用了，有什么办法，在这间挂满自己照ั片的小屋里，她是如此凄清、孤独、不堪一击，一点点问候和呵护都会让她败下阵来双手投降。
王向阳现在的状态有几分表演的色彩。本质上，他并不是一个特别儿女情长、多愁善感的人，在过去这些年的情感生活中，他一向吝于表达或投入，就是在刚刚认识姚一红的恋爱期，他也没有这样浪漫多情过。很好玩，这样的表演带给了王向阳很奇特的感受，他知道他是在扮演一个不可能的自己้，但这扮演本身并不令他感到不快，就像一个ฐ老实人偶尔耍点花招，或者，一个小职员突然当了领导似的，他体验到一种新鲜ຒ的刺๐激，他每天都很繁忙，他得精心准备一个得体而又别致的礼物，他得计算一个出乎姚一红意外的时间，他繁忙得多么充实，多么有趣！有时，他甚至悄悄地想：姚â一红这一出走，生活却反而变得更加有劲儿了！
郝青白的手放在电话机上，接着又移开。过了一会，再放上去，刚ธ刚按了两ä个号码，又很快移开——他还没想好，该怎么เ给姚一红打电话。
郝青蓝ณ注意到了王宣的变化，或者说，这情绪甚至辐射她本人身上，她同样感到了困境和烦躁，但好像就是在这种相近的烦扰之中，郝青蓝想通了一个ฐ道理：人们相互间的关系，可以分为ฦ心理和生理两个层次，拿自己和王宣来说，心理上，显然，王宣把自己当作了母亲的替代品，他们可以像母子那样相互依恋、获取温暖；但在生理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女人，他们只有通过男女间的唯一方式才能真正获得水乳交融的声气相通。生理关系之ใ与心理关系，就如同经济基础之于上层建筑，如同物质生活之于精神生活，二者有着皮与毛、因与果的必然联系。他们现在之所以郁闷、焦灼、烦躁，正是因为，他们顾此失彼了，他们外强中干了，他们忘了那ว最重要的环节了。
鸡汤的浓香、小炒的清香立刻在小小的两ä室居里弥漫开来，一直缭绕到墙上的那些照片上面，好像在邀请所有的姚一红都来享用似的。
这些四处奔波的日子里，做父亲的还睁着另一只眼关注着王宣。王向阳是个ฐ粗砺的男ç人，但在儿子身上，他心细如，他注意到了王宣的怪异之处，如提前回家四处乱翻、像孩子那样坚持开着灯睡觉、对着姚一红的旧东西爱不释手等等……
如果我们碰巧坐在另一个ฐ角落，碰巧好奇地看了一眼他们，我们现在会吃惊地看到：在烛光的映照ั下，王宣的脸色突然苍白得像张纸——烛光摇动、脸上的阴影、女人的低语、不可知的情感——童年的惧怕像箭一样穿过遥远的岁月刺中ณ了他。他竭力掩饰着，但他的手却还是无法克制ๆ地颤抖起来，肩膀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像要重新า钻回母亲的子宫似的。
郝青蓝ณ也笑起来，一边低下头从皮夹里往外掏钱：她何尝不知道关于猜年纪的潜规则ท，她永远不会知道真实的答案，从陌生人的眼里看上去，她和王宣，在年纪上到底悬殊到什么程度？
王宣如获至宝，把这些战利ำ品全都移到เ他的房间，晚上入睡前拿出来看看摸摸闻闻，聊解对母亲的无限思念。是的，在夜深人静时，他并不羞于承认这一点——母亲的离去，的确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沮丧和空虚，这个ฐ家现在不是家了，只是房子，住着两ä个ฐ男人的房子。最奇怪的是，儿时的那种种害怕似乎又重新า袭来，摇晃的灯光、低沉的耳语、墙上的树影又会带给王宣似曾相识的恐惧。为了摆脱那些阴暗鬼魅的联想，王宣会找来母亲临走时留给他的大袋照ั片，倚在床上一张张翻看，从母亲的镜头里体味母亲的视角，从母亲的视角反刍自己้的成长，直到睡意缓缓袭来，他会抱着照片沉沉睡去，像抱着这么些年来的自己。
“青白，真不知道你到เ底在想什么？精神的羽翼最怕的就是世俗之网，你的妹妹，或者我的儿子，他们跟我们之ใ间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吗？很久没见面了，我们谈论这些干什么？”姚一红尽理压低声音，表明她不是火，而是在谈话。“还有……你对我分居的反应，我认为非常奇怪……青白，各人都有各人的婚姻，各人的鞋子自己最清楚……的确，对你关于婚姻的决定，我感到เ很失望……但是，你放心，我决不会去乞求或逼迫什么เ……分居，是我自己้的事，是我很早就打算的计划……你不要试图通过载培我的儿子来弥补，你不欠我什么……”
郝青白估计得不错，姚一红是个ฐ神经坚强达的女人，她有力地克制ๆ住自己，只淡淡地噢了一声。停了一会儿，她才礼貌地开口说：“的确，我也同意你的观点，人生本来就是悲剧，但是，我们可以让它的过程变得丰富一点。比如我，跟你的思路就不在一样，最近我在重新考虑婚姻ี，并且，已经开始……分居了。我现在单独住。”
接着是准点赴约的姚一红，提前五分钟，她出现在马路上。远远的，透过“早点茶社”二楼的雕花窗户，带着一点俯视，郝青白看到了她。
“当然会比我小一点……大哥，我都35啦，比我大的好男ç人，生的儿子都快要早恋了！再说，谁规定就得男大女小啦！”郝青蓝开起玩笑，嗔怪哥哥不从实际出。显然，她在回避问题。
“是啊，我以前还一意孤行，什么都不信……认为你不可能成为真的……其实，早就该随大流了，他们的眼睛总是雪亮的，不错，你就最正宗的‘三号’，事不过三呀，你这个三号很厉害呀……”蚊子今天没带耳麦，他一贯自信的也没带来，连语调都像换了一个人。
“你知道为什么吗？”郝青蓝笑起来，对王宣眨了一下眼，看上去很妩媚。这段时间，他们见面很多，准确的说，几乎ๆ每天都见，但时间都不长，就是七点半到เ九点，上班之ใ前的这一小段时光。这个见面，对他们来说，就像楼下的那些热气腾腾的早点一样，如果没有，会一整天都提不起神。
“向阳，你以为我只是想玩玩？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这么多年了，你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我。对于婚姻对于情感，我比谁都认真、都负责。正因为这一点，我才一直等到เ宣儿长大！前面这这些年，我也一直无愧于你。你说得对，我是玩不起的人，同时我也是等不起的人，岁数在这里，时间就这么เ多，你不要再拦我了，没有意义的！你也不要说那些好听话，要感情来留แ我——我们之间的差异不是用感情可以弥补的。”
没等王向阳说完，姚一红提前挂了电话。但做丈夫的没有生气：姚一红失态了，她挂断电话，不是不耐烦，而是不敢听下去，她生怕自己้会心软会内疚会改变主意，难道不是吗？这场战争还没开始，但王向阳感到：自己้最终会赢的。
“街头画家以为他凭着个人才华找到了长期饭票，顺着杆子就往上爬了，无所事事地在公司里到เ处摇摇晃晃……啐，其实在第二眼，我就现自己้错了，一个礼拜之后，我又把他送回了街头，实际上，我终于现，他只有站在街头为ฦ陌生人作画时才是富有魅力的……至于我梦想中的白衣庇护者，哦，也许，我配不上他，保健医生的位置也根本留不住他，他很快明白了我的胡思乱ກ想，为ฦ了我的面子也为了他的尊严å，他很快不告而别，像个真正的白衣天使那样飘然而去……只留下我，成为ฦ一个笑柄，成为ฦ大郝员工ื们用以佐餐的开胃笑料。
不知为ฦ什么，郝青蓝方才那短暂而轻捷的一握，让王宣很难过，他很奇怪地想起了母亲这些年帮自己拍的那ว些生日照ั，每一张都一样，每一张都不一样。可是以后不会再有了，他的母亲正在动一场战争，关于这个ฐ家的一切，将很快灰飞烟灭，包括自己，也会被彻底抛弃……郝青蓝ณ的一握为什么如此打动人心、令他百感交集？
第一条是可以肯定的，王向阳不愿离婚，这不是姚â一红所说的那ว些爱与被爱什么เ的，这方面，王向阳想得不多，也觉得没有想的必要，这些事情，在结婚时就想过了，就想妥了，就想定了，不可能变的——离婚，就像自杀、辞职、杀人、放火等等那些最可怕的事情一样，王向阳是从来都没想过的，从求婚那天起，他就打定主意要跟姚一红过一辈子，这怎么能中途更改呢？绝对不行！
在步入小包间的瞬间，姚一红注意到王向阳振奋的精神状态。这让她有些意外，随之感到เ欣慰。毕竟，这样的基调有利于接下来的主题。
“呃，郝副总，她多大了？”那天在“早点茶社ุ”，他就存了这个疑问，这才有机会说出。
王宣只得睁开眼，他现母亲正紧紧ู盯着自己，这让他感到不自在。于是他决定开个玩笑：“万一时间过了，那我许的愿还会灵吗？”
王宣对母亲的一腔热爱突然转变方แ向了，就像回力器一样，他开始感到เ一股敌意。敌意冷冷地在屋子里蔓延，哈，对了，应该直接告诉她，自己้也有自己的女人了。
“妈妈，别ี这样看着我，是的，我是有女朋友了，还跟她上床了。这很正常不是吗？你以前跟我谈过，每个人都有追求理想与幸福的自由，就像你，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也是在寻找自己想要的男人吗？”王宣飞快地说，似乎ๆ有一些不耐烦，他想他应该早点走，晚上还是到郝青蓝ณ那里，早晨，郝青蓝曾经轻轻地咬住他的耳朵，有一点疼，随后，郝青蓝亲吻起她的牙印，一边亲吻一边问：今晚还来吗？
“其实，今天我主要，就是来告诉你这事儿的。咱们可互相通报通报各自的情况……”王宣夸张地打量着四周，“那么你呢，你说说，你这里进展如何？没关系，我现在是个男人了，有什么เ不好说的呢……”
姚â一红缓慢地摇摇头，她不生气王宣的态度，她不介意王宣的口气。孩子问得没有错，是啊，我这边怎么样呢？我怎么告诉他：这里只剩下了一片沙漠呢。姚â一红看着儿子，不知是悲是喜，22岁的儿子，已经开启了他的两性之门了。
“怎么，不祝贺我吗？如果需要，我可以摆个ฐ姿势让您拍张照片以资纪念……哦对了，巧得很，那会儿，我应该也是拍了照片的，真是无上的巧合呀，我的每一步都会有人帮我拍照……卡嚓，卡嚓……”王宣的语慢了下来，他的眼神空洞起来，好像又重新า陷入了甜蜜幽深的梦境。
对面的母亲突然热泪滚滚，他盲人般视而不见。也许，的确值得祝贺，他终于可以对母亲的态度置若惘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