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变了，还是我变了？
擦肩而过时，我低声问了一句：“罗弘，是不是还在嘉定关？”
待五叔将漫天王的军队暂时击退，再派人去收嘉ล定关，江大公却无论如何不肯让出，嘴里说的是一个“借”字，但何时还，只字未提。
数月光景，他眉间那份抑郁仿佛消失不见，多了几分宝剑出鞘后的锋芒。他向我拱手：“应该是属下多谢夫人才是，若非夫人——”
“一统天下——”我咀嚼着这四个字，仰头望向狐狸，“我们？”
校场内外，所有人都嗡嗡地低声议论。二叔素有强抢民女的名声，这女子这番说来，想来众人便都信了大半。
我心头微酸，低低道：“是我不对，不该说怀疑你的话。可是，我很不喜欢你这样不问过我，便安排一切。你要对付二哥他们，关系到卫家军的生死存亡。你既ຂ然不愿看到เ我置卫家军于不顾，那就是还把我当成你们的当家大嫂，为什么เ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我商量商量？”
我以为是他亲手将我推上了命运的歧路，可当我在歧路上走出很远，再回头看，他却仍在原处等我。
待下了山顶，酸胀难当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要紧的关头，竟然身体起了这种反应，我不由欲哭无泪，只得低低地问了句：“苏婶跟来了吗？”
冬雾在我身边丝丝飞卷，身后紧ู紧追随的铁蹄暴落如雨，我不停挥下马鞭，让寒风如刀刃般刮过我的脸，在这片模糊之中，许多曾忘却了的声音卷起、纷涌ไ，又落下。
狐狸忍住笑，连连点头：“是，大嫂的话，我一定转达。”
我向刘ถ明道：“带上她吧，若不将她带走，只怕又多一条冤魂。”
他身后一名瘦高个看上去有点眼熟，笑着将这许康推了一下，道：“许老六，怎么เ见了大嫂，话都说不利索了？！”
江文略๓微微踏前一步，轻声唤道：“窈娘。”
狐狸收了油伞，拂了拂右肩，我这才现因为要顾ุ着为我和早早ຉ撑伞，他的右肩已落满了雪花。
“江公子在议事堂，说有要事求见。”
可当她说起上山之前的事情，我彻底呆住。
我张了张嘴，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对曾逃跑的事情死不认帐，他却又转头去看寨中ณ战况。
他竟明白了似的，慢慢松开手，再向我挤了挤眼睛，我忍不住轻轻一笑。
五寨主脸上的悲伤越浓重，重得快化不开来时，他终于一字一句，声音缓而坚决：“贞儿，还有一人未杀，你等我。”
咳。
正文被挖坟了
原来，这不是狐狸的故事。
怪不得江文略๓竟会在这个ฐ时候来到鸡公寨。其实倒也不奇怪，鸡公寨与永嘉府虽时不时有点小冲突，但因为中ณ间隔了个ฐ黄家寨，双方还没到เ水火不容的地步。
“内讧。”
“是，我本来也要和她一起被烧死的。可江修说不能便宜了我，得让我痛苦地活着、断ษ子绝孙地活着。江修以前在黑州大牢中当过牢头，懂得最惨无人道的刑é法。他用针ฤ截断了我那处的经脉，从此，我——”
我如实回答：“在看回家的路。”
狐狸轻拍着折扇，笑道：“大哥辛苦了，明天再将这美人生吞了不迟。”
我还没有尖叫，他先钻出被子，一缕未着地跪在公公面前，大声叫道：“太公饶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烛光将我和他的身影投在青石地砖上，我微低着头，从身影中依稀可以看出，他正缓慢地抬起右手，似乎ๆ要温柔地抚上我的脸。
我心中一跳，急促地开口：“是，我记得——”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暗中舒了口气，有些话，我希望他永远不要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我抬头看着他，真诚地说：
“六叔，我记得的。当初，若不是山寨的弟兄们收留我，我们母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是数次奋不顾身，舍命保护我和早ຉ早。这些年幸亏有你的支持和回护，我们母能活得这么好。你和弟兄们的这些情分，我时时刻刻都铭记在心里，一时都不会忘记。”
他的唇微微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我将手中的少将军印放在一边的案几上，轻声道：“正因为记得我们之ใ间的情分，所以，我觉得现在是该将这个少将军印还给你的时候了。”
他目光一滞，张嘴要说什么，我忙摆手打断ษ：“六叔，你听我说。我本来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女，也没啥见识和本领。全仗弟兄们的抬爱和你的支持，我能ม忝居青瑶夫人之名。可我心里明白，卫家军之ใ所以有今日，全是你的功劳。正是在你的带领下，卫家军有现在的规模和实力。但卫家军要走得远，这却不是我力所能ม及的。六叔文韬武略，有盖世大，你能ม充当卫家军真正的领头人，所以我有心让贤。只有我和早ຉ早离开了，你能名正言顺地执掌卫家军，六叔，你和弟兄们对我有大恩，我沈青瑶无以为报，能ม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这句话说完，室内便陷入长久的寂静，只有烛花，偶尔轻爆。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也静静地望着我。
他眸中似乎闪过一抹痛色，继而露出些尴尬的苦笑，用极轻的声音道：“青瑶，你——”
后面的话，他吞了回去，眸里的炙热在逐渐变淡。
我暗暗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他现在想的，却是现在的我，不敢，也不想要的。
他停顿了一阵，苦笑一声，缓缓道：“青瑶，你这样，是要将我陷于不仁不义แ的境地吗？”
“六叔何出此言？”我低声道。
“你是卫家军的当家大嫂，弟兄们一直敬你信你。杜凤不，幸得大嫂信任，会将许多事情交给我处理。可就因为ฦ这样，军中已有人对我心生不满，说我独揽大权、越位逆上。你若就这么走了，别人会怎么เ看我？岂不是会让人将我说成是‘谋权篡位’之人？”他眉头微蹙，眸中ณ的炙热，悄然褪尽。
我默然不语，因为这样的流言，我也隐约听说过。
他拿起案几上的少将军印，低叹一声，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再轻轻地，将印章放在我的手心。
“青瑶，现在局势未明，正是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你就是卫家军的一面大旗。你若走了，别ี人定会说是我逼走了你和早早，这让我情何以堪？况且，卫家军树敌良多，你走到เ哪里，只怕都不安全。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早早ຉ考虑。”
我默然半响，只得点头，轻声道：“是我欠考虑了。”
“青瑶。”他柔声道：“别再想走的事情，留下来。君报仇，十年不晚，等时机成熟了，我一定帮你向罗婉讨一个公道。”
他看着我，目光又逐渐热烈起来，我怕他会再说出什么我应付不了的话，便连忙道：“好，我不走了。那六叔你早些歇着。”说罢，急急转身，拉开房门。
他没有阻拦我，扑面而来的夜风让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但我似乎听见，他在门后，极轻地叹息。
这夜，似有笛音幽幽响起，可当我倾耳细听，却又似乎ๆ只有静寂的风，在拂过庭院。
我拥被而坐，思绪如麻。
还没等我想好万全之策，第二日一早，一匹马奔进了洛郡，也带来了惊天动地的消息。
熹河之ใ南，我的故土上，陈和尚终于彻底击败了窦光明，于正月初八，正式封王，定国号为郑。
称王的第一天，陈和尚便命其左相赵之初起草了一份华丽的诏书，往熹河以北的卫家军、永嘉ล军及飞龙军，命三部ຖ在三个月内投诚，归顺郑国。
否则便要以三十万大军，越河北上，横扫千里！
诏书出的同时，陈和尚的左右骠骑大将军，也各率八万人马，兵分两ä路，屯于熹河南岸。
千余艘战船，载满了士兵与战马，只待陈和尚一声令下，便要攻过熹河，铁蹄踏上熹北平原的那日，便将血流千里、尸横遍野。
不久，永嘉军那边，也传来了江太公称王的消息。
永王，定都永嘉ล，年号太和。永嘉军将领，悉数封官进爵。
也是，既ຂ然决定与陈和尚争鼎天下，总得给点甜头，能ม让万千将士戮力效命。“广积粮，缓称王”的阶段已经过去，现在的江太公，疆土日益扩张，野心也日益膨胀。
只有自己也称王，能ม在气势和名份上，与陈和尚分庭抗礼ึ。
不过江太公虽然野心勃勃，到底头脑还没糊涂ิ，他知道单凭永嘉军，无法抵住陈和尚的大军，于是，一纸请求合作的信函，送来了洛郡ຉ。
紧接着，龙城那边，也传来了蔺不屈称王的消息，益王，定都龙城，年号延胜。益王的合作文书，也送到了洛郡。
只剩下卫家军，还没有称王拜相。
狐狸房中的灯，整夜亮着。
各地官员、各营将领的折如雪片般递上，狐狸却将这些折都压了下来，我自然没能ม看到，在那ว些折上，究竟写了些什么เ。
我知道他在犹豫什么เ，可他短暂沉默所引的后果，却是军中老将领ๆ与后进将领之间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