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说得这般坚决,我也觉自己急燥了些,只得缓了语气,柔声道:“六叔,除二叔四叔,那是形势所逼,虽然心痛,不得不为ฦ之。可这一百多人大部ຖ分都是鸡公寨最开始的那帮兄弟,他们又已๐诚心投降,为什么一定要将他们处决呢?”
绿衣女子便指着被押上将台的那ว十余人,哭道:“他们便都是被你的手下打伤的百姓!我们村子有十多个未成亲的女子,都被你们的人抢走了!就是昨夜下的手!”
狐狸静默顷ั刻๑,自嘲似地笑了笑,道:“那你呢?又信任我吗?”
我似乎看见江文略那ว略带苍白的脸,在紧抿着唇,望着震动的琴弦,默然无语。
我呆了呆,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松开了双臂,没有看我,将我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山寨。
那幸福的初嫁时光,两ä情缱绻的相对,一心相许的痴然,也终究再也回不来了。
幕僚纪先生正坐在一边喝茶,一时没掌住,茶全喷在了公文上,狐狸也笑得双肩直耸。
我“啊”了声,看着那哀哀到เ极致的女子,前段时间的那个念头再度强烈涌ไ上,便问老七:“她可还有亲人?”
议事堂里笑翻了天,我也浅浅地微笑。这一刻๑,我甚至忘了自己要他们敬酒报名字的初ม衷是什么เ,十个月来,第一次这么放松地微笑。
他们,一直没有离远。
我唇角渐涌讥讽的微笑,平静道:“六叔放心,我不怕。我倒真的想看看,一个人,究竟可以无情无耻到เ什么地步。”
狐狸似乎还在门外,有野狼过来大声道:“六当家!”
她很有礼貌,但说话间又很自然地流露出一股傲气,看得出应当出自名门世家。但她这点傲气却不是恃娇而傲,颇透着几分刚强与爽利ำ。
狐狸忽然转头看向我,我离他太近,他这一偏头,脸近在咫尺,吓得我急忙往后一缩。
我向他摇了摇头,又微微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我接过衣裳,借转身拿针线之ใ机,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狐狸今天却没有用竹笼,反而学老七的样子,拿了个ฐ铁钩,也趴在田埂上。
雨渐大,水珠哗哗地砸下来,天地间一片混沌。远处的小楼ä,也被这混沌吞没,只能ม隐隐看见小楼一角,无语地指向苍天。
狐狸淡淡道:“后来,少年拿了一把刀,冲到无赖家中,将无赖一刀捅死,本来他还想冲到เ府衙去杀知府,可打不过衙役,眼见就要性命不保,恰逢有一批流民经过那ว里,烧了州衙,救下这少年。于是,少年便随着这批流民往前走,一直走到一个叫鸡公山的地方,便随这些流民上山做了山贼。后来,他因为打仗不怕死,被以前的大寨主赏识,成了鸡公寨的五当家。”
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他与狐狸站在一起,彼此妙语连珠、典故频出,又都风度翩翩、有礼ึ有节,当然其中也含有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其余几位寨主竟没有插嘴的份。
犹记得当年他读至后梁灭国、红衫军战败,叹道:“我泱泱大汉族,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不好。”
虽然真相不同,但因着同在贞节牌坊下被烧的命运,我忽然同情起那个美娘来。衣裳已经补好,我在被中穿上,赤着双足,走到桌边,拿过豹子头手中ณ的酒壶,倒了一杯酒,缓缓地推到他面前。
“六叔多礼了。”我福了一福。
我“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虽然肚中ณ没有一点食物,却依然吐得天翻地覆,沤臭的胆水在胸ถ前染成一带黄渍,和着先前被泼上的大粪的臭味,令每一个人都掩上了鼻子。
身边,与我盖着一床被子的,是一个ฐ赤袒着上身的男人。我依稀认出,他是表哥。
梓溪边,在刹้那ว的寂静后,女子齐齐掩面尖叫,少年们大声起哄,洗澡之ใ人则ท惊惶大叫着钻入水中。
我愣了片刻后,忙转过身,少女们也纷纷转过身来。
身后,老七似是颤抖着喝了声:“撤!”水声大作,显然士兵们正手忙脚乱ກ地爬上对岸穿上衣服。我这才想起,城里驻扎不下两万人马,乾ດ泰营和离火营,大半驻扎在城外,正在梓溪对面不远处。
七月的军营湿闷难当,他们趁夜来洗澡,却没料到撞上青瑶军前来拜月乞巧。
正哭笑不得时,瑶瑶在一边赞叹了声:“哇,七叔好赞的轻功!当真如出云之白鹤——”
我忙腾出一只手将她拎得转过身来,低声道:“女孩子家家,看到不该看的,小心眼睛长疔。”
瑶瑶便迅捂了眼睛,不敢再说。早早ຉ却伏在我肩头,仍面对着梓溪方向,拍着手叫道:“七叔摔跤跤!七叔摔跤跤!”
伴着他的叫声,老七闷哼了一声,转而传来衣衫被嗤啦挂破的声音,似是奔逃时被灌木丛跘到。再过一阵,青瑶军的少年才叫道:“好了好了,都走了——”
今夜,牛郎织女若在鹊桥上相会,定会诧异梓溪边拜月的少女们,为何脸都红得象天边的云霞。
织女都织不出来的那ว种霞红。
只是我没料到เ,这“梓溪出浴ภ”事件,会带来一系列的后遗症。其中ณ之一,便是若干天后,我夜间巡营,偶尔听到少女们的夜话,支持老七的人数剧增,竟与支持狐狸的打了个平手。
天上银河迢迢。
地上梓溪潺潺。
月色下,少女们摆上香案瓜果以及各种女红针工,对月而拜。
待所有人拜罢,燕红过来,笑道:“夫人,您也拜一拜吧。”
焚香点烛时,月色浓到了极致,一如那一年,新婚燕尔,我在他含笑凝视下对月而拜,许下三个心愿。
结果那三个ฐ心愿,个个都如烟散、尽成空。
不知今夜许下的这三个心愿,是否能ม成真?
我默然退回小树林边,看着少女们都跑到溪边勺了清水,月下投物,占卜巧拙之命,还有的对月穿针,穿过者欢呼雀跃,不成者则娇骂连声。
还有很多人,七个一群,对月而拜,唱起了乞巧歌。
“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
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少女们清澈如水的歌声,和着晶莹的月色,在梓溪边轻转盈回。我看着早早兴奋地穿梭在人群中,看着少女们一个个抢着去抱他,掐他的小脸蛋,不由慢慢地微笑。
乞巧ู的歌声尚未全落,梓溪对面,忽传来响亮而粗犷的男子歌声。
“妹啊妹啊,你看过来
哥哥我今天要把你手牵
牵了你的手啊
往我屋里走啊
哥哥我今天要把你的花儿采——”
随着这阵山歌,溪对面的灌木丛中,钻出上千人,个个身着乾泰营军服,显然是老七他们逃回军营后,其他人听闻青瑶军在此拜月,竟都拥了过来。
我不禁失笑,青瑶军少女们只惊慌了片刻,便将苗兰推到了最前面。
苗兰乃ี苗族姑娘,歌喉出众、性情泼辣。她毫无惧色,站在溪水边,双手叉腰,放声唱道:
“对面的哥哥好荒唐
如此无礼太猖狂
你姓甚名谁住何方?
你腹中又有几斤几两?”
青瑶军少女少年们纷纷鼓掌叫好,对面的士兵却爆出一阵笑声,再推了一人出来对歌。一时间,梓溪边热闹到了极致,歌声、喧笑声似震散了空中氤蒙的夜雾,月华更清,静静地洒在每个ฐ人的身上。
我倚着松树,看着这热闹的情景,忽想起一年之前,她们来投奔青瑶军时,每个人都有伤楚的往事,而此刻,我很庆幸,所有人都还能有这么一段欢愉的时光。
正微笑着,忽有一把极轻但极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了什么愿?”
我猛然回头,月色下,狐狸正青衫飘飘,唇角笑意轻扬。
星河皎皎,他的双目也似闪着别样的光芒。因为ฦ站得太近,他呼出的气息,还在我面颊๐边流转。
我在他的注视下,不着痕迹退开两步,欠身,微笑:“六叔怎么也来了?”
他静静地看了我片刻,又微笑着将目光投向前方,淡淡道:“我去巡ำ营,听老七说大嫂带了青瑶军在这里拜月,就过来看看。”
溪边,苗兰的歌声越来越犀利泼辣,对岸的士兵们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有性子急燥的欲趟过溪来,被少年们列阵轰了回去。
见少年们都是一副誓死保护自家姐妹的神情,青瑶军少女们的笑声更盛,苗兰的歌声也更响亮。
怕狐狸会出面赶乾ດ泰营的士兵回营,我轻声道:“就让他们疯上这一晚吧,难得这么自在。”
狐狸苦笑了一声:“大嫂觉得我是这么เ不识趣的人吗?”
又叹了声,道:“确实难得这样放松,再过一段时日,只怕又是一场大战。”
我微惊,道:“漫天王逼得很紧吗?”
“表面看着逼得不紧,但咱们的人传来消息,从粮草调度来看,漫天王分明要向南攻,咱们得早做准备。明天五哥就要去伊州,我还想把乾ດ泰营也往那里调,若真的打起来了,只怕没有一年半载,平定不下来。”
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后,还能看到这样尽情放歌的情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