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回神，搁下螺黛笔，望着镜中依旧端庄却不再年轻的自己้，空洞道：“听闻今天刑部送了奏折入宫，皇上便急匆匆诏见了汪简……”
“啊，你说这个？”沈莘将髻上的几根‘簪子’拔下来，很是大方แ地递给谢宝真看，“这个ฐ叫‘梅花飞刺’，是一种暗器，不过你别ี碰，上面有剧毒的。我平日就拿它当簪子挽头发，若是遇到危险便拔下当做武器……”
“九哥，”谢宝真问道，“刚刚听关北提到仇剑的后事，是怎么回事？”
谢乾似乎老了些许，鬓边的银霜更甚；梅夫人依旧是利落干练的样子，站在厅中指挥侍婢婆子们端茶送菜……见到谢宝真和谢霁比肩进门，屋内忙碌的、交谈的人都不由自主ว地停了下来，情绪各异的视线纷纷落在两人紧ู扣的手指上。
……
唯有谢霁岿然不动，仿佛早已料到如此。
谢临风闻声回头，笑着放下杯盏，拱手道：“下官见过殿下。我此番前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送个ฐ小侍女给殿下……”
关北看了眼蹲在地上捂着口鼻的三人，心道：他与沈莘最多只能带两人走，必须要放弃一个……
话音刚ธ落，殿外忽的传来嘈杂的呼喊声，隐隐有人叫道：“不好了！走水了！”
皇帝想了想，试探道，“我记得南阳郡ຉ公的有个孙女，比你小岁余，至今还待字闺中。据说那姑娘自两三年前便对你芳心暗许，矢志不渝，且才貌双全、温婉可人，就不考虑考虑？”
谢霁捏了捏谢宝真柔嫩的掌心，说：“别担心，至少在祁แ王府的势力范围内，我能ม保证绝对的安全。如今的元霁，已๐经不是一年以前的元霁了。”说这话时，他眸中霜雪化尽，与记忆中ณ那ว个温润俊秀的少年重叠。
过了半个月，一向太平的英国公府突闻噩耗。
谢宝真有些犹豫。
谢霁心中一紧ู，忙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藏住那一点血渍。
初来时夜夜思乡，即便伯父母照料细致，她依旧觉得每日都过得漫长。谁料日日复月月，一年仿佛也只是眨眼一瞬。
半轮残月从云端隐现，洒落一地清辉。谢霁垂眼望着手中油纸包裹的物件，心中万千思绪叠涌。
“是……呃，啊？”
于是连着六七日，主宅的女人们都恨不得将谢宝真当瓷娃娃供着，每日药膳不停，谢延甚至还不知从哪儿弄了一抔洛阳产的黄土给她随身带着，据说是可缓解水土不服之症。
元霈总是笑着的，妆容打扮无可挑剔，不似现在这般素面朝天、不修边幅。
他怎么……这般冷淡？
更令人难受的是，自始至终谢宝真都没有等到谢霁主ว动来找她，一颗心起起落落，再次陷入了这冬日一般的沉郁中。
谢宝真拉着他往水榭走，道：“皇上叫你入宫作甚？我都等了你一上午了。”
“阿霁，洛阳城中的流言想必你已知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既是铁了心要回到皇室之中，就注定要舍弃七情六欲才能走得更远。”
“十四年前，谢侍郎狸猫换太子，用自己的幼子代替你死在了玉昌宫的大火中ณ。可惜，他心甘情愿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依旧未曾换来娘娘的丝毫信任。出了洛阳城，仇剑奉娘娘遗命杀了谢侍郎全家上下灭口，并从马车中将你带走，悉心教导你复仇之道，让你长成之ใ后借谢家之势完成淑妃娘娘当年没有完成的事……
“他们相处的日子不多了。”谢乾ດ接过碗筷，似有言外之意。
侍从们收拾大厅残羹冷炙，谢临风带着妻儿回了隔壁自己的府邸่，谢乾ດ还在同谢淳风聊朝堂之上的琐事……趁着家人们各自忙碌的间隙，谢宝真与谢霁一前一后漫步在长廊下。
他披着一身的水汽，垂在胸前的发尾还带着湿意，眉眼也像是浸透了夜色般深邃温柔。
谢宝真感受到เ他掌心的炙热，抬首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胎记，不可以么？”
谢宝真六岁那年，谢临风刚入仕途，正是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少年郎，那时先帝有意招他为驸马，既是赏识，亦是对谢家的打压。谢临ภ风乃ี英国公府嫡长子，深知自己将来是要承谢家家业的，一旦成了驸马则必定要交权去官，谢家拼搏了几十年的基业荡然无存，从此只能顶ะ着驸马的虚衔闲散度日……
谢霁头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定力产生了怀疑，垂下幽深的眸子颔首，沙哑道：“以后这种事，不可以给别人做。”
话虽如此，然而眼泪已经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了。
私自穿着祭服起舞有悖礼仪，谢霁未料é她匆匆而来竟是为此事，心中ณ一动，哑声道：“宝儿……”
最后几日的练习，谢宝真除了熟ງ悉春祭曲目和动作走位外，还需和东风君、谷神、雨神三位‘春神’一同完成流程演练。
思绪零零碎碎拼不齐全，又沉浸ฤ在九哥即将婚娶的焦灼当中ณ，谢宝真头一遭失了眠，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两ä个时辰，才望着窗纱上西斜的月影累็极而眠。
“宝儿想去便去罢，有哥哥们护着你，去年春祭的意外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此事，便由谢淳风一锤定音。
谢霁端坐，垂眸道：“赌一把而已。”
她仰首看着挡在面前的秦墨，语气冷了几分：“再不让开，我要叫兄长了。”
谢宝真不敢看谢霁此时的神情，小声嘟囔道：“哪有？”她对亲哥哥的好与对九哥的好，是不一样的。
蓦地一个沉稳儒雅的男音传来，谢宝真寻声望去，只见客袭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男ç的美髯儒袍，女的端庄娴ຒ静，气质打扮看上去十分不凡。
……犹记得多年以前，那是一个天晴带风的秋日，阿爹的脸格外严峻，一步一步动作拆解，于谢宝真谆谆教诲道：“这招叫‘鸡飞蛋打’，乃是偷袭之绝技，缺点是只对男ç人有用。宝儿切记，不到万不得已莫用此招！”
‘喜欢’二字一出口，谢宝真自己都愣住了。她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只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将懂ฦ未懂，多少对此心生向往罢了。
被他那样盯着，一股奇怪且陌生的感觉充斥ม于谢宝真的四肢百骸。心跳加快，热血上涌，脸上一阵又一阵地燥热，眼睛飘忽不知该看向何处才好，她索性一把捂住眼睛，蹬蹬蹬地连退数步，而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本来想说‘你师父’，但又想起那人毒哑了九哥的嗓子，着实配不上‘师父’二字，便又斟酌着改口道：“……那个坏人是否弄错了？”
怀中的小少女温软无比，谢霁一怔，手下意识抬起，僵在半空中，不知该作何反应。
手脚束缚沉重，她胡乱ກ扑腾着，张口想要呼吸却硬生生灌了满腹冰冷的水，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继而体力耗尽，河水的暗流鬼手般拉扯她的双腿，直要将她拖入死亡的深渊！
谢宝真有种微妙的复杂感。两人的关系沉寂了半年，却在今夜牵手奔跑、翻墙进院的荒唐行径中有所复苏，似乎回到เ了从前，又似乎蒙了层看不真切的窗纸。
翠微园，院内。
被爽约的失落之ใ余，谢宝真更多的是长松一口气的开心：还好，九哥并没有受伤也不曾生病，健康得很……
第22章
谁知一下楼，刚好碰见倚在楼下雕栏处望月的谢霁。
两ä人转眼就跑出了拐角，只余那群歹人龇牙咧嘴、面面相觑。
打开一看，原来是廖记新做的水晶糖果子，糖衣包裹着红艳艳和黄澄澄的果酱，颗颗宛如玉石般晶莹漂亮。
关北浑身一凛，自知揣摩干预主ว子的行动乃是大忌，便讪笑着道了声‘属下告退’，走后窗跑了。
谢宝真收回手，迎向前道：“谢麒，过来吃糖！”
谢霁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是谢府的，哪里晓得准备什么礼ึ物？
美则美矣，可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宫女干的？她为何要害元娉娉？”
他垂眼看着身下的沙尘，一滴汗顺ิ着他的鼻尖滴入尘土，落地无声。
绒毛细雨润湿了黛瓦，也润湿了梅夫人深沉的眼眸。她叹了声，矮身裹紧了女儿的兔毛领子，又摸了摸她的头，放缓神色道：“这次便罢了，下次不可以再随意接受谢霁的东西。切记，以后无论什么เ，只要是谢霁喜欢的，你都让给他便是。”
苏嬷嬷恭谨道：“国公爷请了太医令窦大人来府上，说是看能否治好九郎的哑疾。”
这位九哥寄人篱下，又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活得像只惊弓之鸟，谢宝真知道方แ才那一推几乎是他本能的抗拒，而并非存心有意伤害自己้……反正之前自己也曾对他出言不逊过，这跌的一跤就当扯平了。
“没有呀。”谢宝真摇了摇头。
她的小情绪自然瞒不过做母亲的。
梅夫人好看的眉毛轻轻蹙起，低声问：“是不是谢霁欺负你了？”
“不是，没有！”怕母亲担心，谢宝真强撑起一个笑来，轻声道，“他对我好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我？我只是……只是有些困乏了。”
“这家里是生钉子了，还是不给你饭吃？让人家瞧见你这不安生的模样，还以为我谢家的女儿是要嫁不出去了。”梅夫人用袖子擦了擦她额上的冷汗，嗔道，“一天天的，如此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