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三个身穿短衫、手拿木棍、榔头等物的蒙面男子不知何时尾随二人过来,正勾肩搭背、流里流气地站在谢霁身后三丈远的地方。
很快,厅中又热闹起来。
关北拿起案几上的诗,尽管自己也只是勉强识得大字而已,却装模作样地品读起来。
任性却也率性,单纯到一眼就能ม看穿所有,虽也曾恶言相向,但更多的是设身处地的为ฦ他人着想……谢霁甚至凉薄地想:可惜了,这样的姑娘不该出生在谢家。
“先养在谢府罢,看看再说。”年轻的帝王扔下最后一本奏折,曲肘撑在案几上揉了揉眉心,疲惫道,“倒是围猎时出了那般意外,现在全洛阳都在议论天降不祥之兆,是在暗示朕这皇位得之不当,临安王妃又日日跑去皇后那儿哭诉,实在头疼。”
谢宝真的视线扫过他的袖子,而后轻轻调开,上前解围道:“无事,是我看不清路,和九哥撞在一起了。”
斜阳颓靡,一阵风吹来,撩动了绣有金龙的帐帘。
谢宝真哼了声:“你欺负九哥口不能ม言,当然任你指鹿为马、说黑为白咯。不过,九哥虽哑,旁้人可不瞎,有没有冲撞你,这么多宫人侍从都看着呢!你若真委屈,我陪你去求圣上做主。”
沿着抄手回廊朝后院走,路过假山后门洞时,却见一人等候在那。
等到谢宝真嫣红窈窕的身姿消失在门外,少年嘴角的笑才渐渐淡去,仍独自站在阴暗中,看着掌心的血痕发呆。
一低头,看到了少年的手。几日前那手背上的伤痕已๐经淡了不少,结着暗红色的痂,但掌心却又多了一道很深的新伤,似乎是什么利器所为。天冷干燥,伤口难以自愈,仍旧是新鲜渗血的紫红色。
“算啦,既然是误会,我自是该原谅阿爹。”谢宝真舒了口气,眸子恢复了往日灵动,软声说,“既是义叔父的儿子,那便让他在府上住下罢,我不讨厌他了。”
“不可离间,不可疑心。”谢宝真熟稔地接上话茬,伸指在桌上画圈圈,半晌方妥协道,“我知道啦。”
再后来,这个ฐ哑巴九哥将某位纨绔堵在深巷๕中,褪去温润如玉的伪装ณ,露出狰狞的獠牙。
梅夫人咬唇不语。
第二天,洛阳城中便传来了右相府吴二郎被人殴打重伤的消息。
听说吴二郎在原安巷中ณ被打得很惨,鼻梁骨断了,门牙掉了一颗,整张脸肿得如同猪头,内脏也受了损害,呕血不已,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方醒。好在他命大,总算暂无性命之忧……
爱子于皇城脚下被暴揍重伤,吴相大怒,本想上报捉拿真凶,谁知吴二郎不知是被打傻了还是怎的,死活不肯将此事闹大。
别人不知内情,谢霁却是知道的。吴蔚一手谋划ฐ了‘英雄救美’的蠢计,意图对名震朝野的谢家动手,若执意彻查真凶,则他图谋坑害永乐郡主ว的事也会败露,到时候非但讨不回公道不说,反而会断送自己้大好前程……
谢霁就是断定了这一点,才折回巷子动手。这是他唯一一次情绪失控,不为复仇,只为泄愤。
可谢宝真那日被他捂住了眼,并未看到吴蔚佯装救美冲出的那一刻,故而并不晓得巷中危险便是那人一手谋划,还天真地同谢霁感慨道:“我听说吴二郎就是在原安巷被蒙头暴打,你说会不会就是我们遇见的那伙歹人做的?太可怕了,还好那日我们跑得快!”
水榭中,谢霁提笔练字,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一派置身事外的平静温和。
那日巷口,他将手浸入养了睡莲的阶前水缸中仔细清洗,直到เ脸上、手上再无一丝血痕,这才整理好神色出巷๕,再次跨入酒肆之中……
推开门,温软可怜的少女腾地起身,明显松一口气的样子道:“说好的一盏茶时间,九哥来迟了。”
那ว时,谁又能想到门口这位白衣翩然的安静少年郎,就是那手上沾满吴蔚鲜血的狠厉歹人呢?
宰相府次子受伤之事,并未在洛阳城中ณ掀起太大的风浪。很快,中秋节的热闹取代了吴二郎遇袭的谈资。
用过晚膳后,谢乾ດ特意批准子女们一同去摘星楼拜月祈福。但谢宝真是个ฐ闲不住的性子,俨然已๐经忘却前几日梅夫人大怒之事,趁着兄嫂祭月之ใ时偷偷溜出了摘星楼ä,打算再去买碗冰食吃。
谁知一下楼ä,刚好碰见倚在楼ä下雕栏处望月的谢霁。
周围灯火正盛,白衣少年抱臂站着,抬头望月,镀着火光的侧颜清俊完美,仿佛周围人群来往嬉闹的热闹都与他无干,有种遗世独立的冷寂之ใ感。
认识快一年了,他还是这般孤独。
谢宝真玩心顿起,弓着身悄悄从背后靠近,试图吓他一跳。谁知还未出声,谢霁却先一步察觉,回头望向她,侧首微笑。
这一笑,仿若天人坠凡。
谢宝真愰神了一瞬,随即眨了眨纤长的眼睫,无趣道:“没意思,九哥背后长了眼睛么?”说罢,又悄咪咪道,“我要去买碗冰食,你一起么?天儿已经凉了,过了今日,吃冰食的季节便彻底消去,再想吃就要等到明年呢!”
虽说吃冰食的铺子并不远,一来一回只需半盏茶时间,但谢霁终究不放心,只好点头跟随。
两人逆着人群并肩而行,头顶一片灯火如炬的灿然,谢宝真抬头望了眼黛蓝天空中的一轮圆月,小孩儿般好奇道:“九哥,你印象最深的一次月夜,月亮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今日这般皎洁圆亮?”
谢霁的眸色暗了暗。
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月夜,月亮不圆也不皎洁,而是像如血般的一把钩๗子——若你见过杀戮和血腥,就会知道人躺在尸堆里时,眼睛里溅着血,看月亮就是血红色的。
正沉浸于往事,前方忽然传来一个公鸭似的男ç声,诧异道:“谢霁?!”
谢霁脚步一顿ู,顺着声音望去,然后在三丈开外的泥人铺子前看到了一个五官扁平、身穿短打破衣的汉子,目光霎时一寒。
他认出了这条漏网之鱼,而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
汉子大概三十余岁,大腹便便、贼眉鼠眼,缀满麻子的脸上长着一颗硕大的酒糟鼻,一笑便露出黑黄黑黄的几颗大牙。
他不耐地推开挡在前面的路人,快步走来,眯缝眼上下打量谢霁,笑得痞里痞气道:“真是你!早ຉ听说你和你的那帮乌ไ合之众不在平城混了,却原来来了这里!哟,瞧这人模狗样的,不当泼皮无赖、阴沟老鼠,改攀高枝儿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加班,更新晚了一点,战战兢兢上来发文,居然没有小可爱催文233๑3是我自作多情啦!
ps:突然发现上一章的章节应该是第十九章的,错打成了十八章,已๐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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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面前这男人十分轻浮油腻,满身市侩之气,怕不是什么เ正经人。
谢宝真看了谢霁一眼,悄声问:“九哥认识他?”
夜的喧闹中,谢霁神情淡淡的,摇了摇头。
酒糟鼻的汉子见状‘嘿’了声,阴阳怪气哂笑道:“这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之间的深仇大恨那ว是聊三天三夜都聊不完哪,哪能说忘就忘?”
这个酒糟鼻的汉子名叫高庄,原是平城最大地头蛇帮派独眼王五的手下,后来谢霁联合关北叛变,以一己้之力杀了王五,自个ฐ儿坐上了帮派的第一把交椅,平城一夜之ใ间在这少年手里换了天地。
高庄失了靠山,在平城混不下去了,没过几月就收拾家当去了管城。此番受人重金应召来洛阳走动,谁料冤家路窄,刚ธ手痒准备摸人钱袋便碰见了谢霁。
一年多未见,少年长高、长大了,穿着贵重的锦缎白衣,人模狗样,倒有几分贵公子似的气性,难怪当初ม独眼王五时常耻笑他是‘小白脸’‘兔儿爷’……若不是高庄知晓他阴暗带血的过往,怕也会被他这张白嫩的皮相蒙骗过去。
披着羊皮的狼崽子!
高庄在心里狠啐了声。如今谢霁孤身一人,关北并不在他身边,又是在人流滚滚的街市之中ณ,高庄并不是十分怕他,只惫赖道:“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我看你能ม装多久!要不要我抖点你的老底听听,说不定就唤回你的记忆了呢!”
“你这人怎么เ回事?都说不认识你了,还喋喋不休个ฐ什么劲儿?”谢宝真站在一旁,听这满肚肥油臭酒的男人骚扰不已,早是十分不耐,当即拉住谢霁的袖子往一旁绕去。
高庄横走一步,继而挡在二人面前,笑出一口黑黄的大牙:“我说他怎么เ这般高傲了呢,原是吃软饭傍上贵人了!小娘子芳名是何啊?可别被这小白脸骗了,你是没见过他害人的样子……”
谢宝真快要呕了,愤然道:“你胡说些什么!欺负九哥不能说话,就可这般造谣编排?”
“他不能说话?”高庄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了然大笑,肚子上的肥肉一颠一颠的,道,“我明白了,好一个装聋作哑!他这是不做刺头,改行骗术啦?”
谢宝真皱眉道:“街上这么多人瞧着,你再死缠烂打、造谣生事,我可要报官了!”
洛阳城中权贵遍地,随便拎一个出来都不是一介无赖游民能得罪的。
高庄不知道面前的小姑娘是谁,但从她穿着不菲的服饰来看,想必是富庶官宦人家,故而见好就收,只意味深长地瞥了谢霁一眼,“小谢爷,想要脱胎换骨,总要给些封口费罢?放心,既是知道你名号了,我自会常来找你的。”说罢,阴恻恻地笑起来。
谢霁神情不变,只绕开他,同谢宝真一起朝冰食铺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