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烬跟程奶奶不一样，鉴于这个人隐瞒不报的前科不胜枚举，他对自己的男朋友充满了怀疑。章烬仍然不放心：“这么晚了，我去接你。”
见程旷出现，他拨响铃铛，把压抑的心事从脸上拨开，同时吹了一声轻快的口哨。
在章烬心焦气躁地望着“胡萝卜”的时候，他没看见脚下的石头，当他看见时，已经绕不过去了，于是石头绊倒了他。
章烬睡前抓心挠肝了一场，眼里满是红血丝，程旷走近后才发现。他问章烬：“你晚上做贼去了吗？”
他的脑子陷入了漫长的空白中，像大火后的荒地，什么都不剩了。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杂毛儿湿哒哒的头上那些黏在一起的皮毛，又看着向姝兰手忙脚乱地用纱布给杂毛儿止血。
章烬钻回屋里，把桌上那ว盘排骨拨出来，倒进杂毛儿的食盆里，然后对杂毛儿吹了声口哨，把它叫过来。
他看到一个玄妙的方法，据这位自称经验丰富的过来人说，要判断对方แ爽了没，需要通过声音——这玩意儿挺微妙，叫得狠了不一定是爽，指不定是疼得。可如果是哼哼的话，又说明端枪的火力不够猛。
从“炮哥儿”变成“小孩儿”实在太跌份儿了，章烬打定主意要从程旷身上找补回来。趁方แ鹏盛饭去了，他伸手探进程旷衣兜里，隔着里面薄薄的衣服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程奶奶当真了，看他偷东西还这么เ理直气壮，敲了他一脑崩儿：“你这孩子，怎么能偷人家的狗呢？快点还回去！”
此话一出，程有义就知道好好商量也是行不通的，方幼珍不可能同意拿钱给他，可是他又实在想买一辆新车。
向姝兰想留住他，声音里带着讨好的味道：“妈妈做了好多菜，吃两ä口成吗？”
章烬现在的积分堪堪够玩一盘，一边解锁一边说：“打个赌，这回我肯定赢你。”
“炮哥儿和学霸呢？”童佳葵没找到人。
陶桃的小圆脸登时浮ด出两朵红，她有些耳热地反问道：“不行吗？”
章烬没炸成，熄火成哑炮了。他将胳膊搭在程旷肩上，半个身体都倚过去，像个老佛爷似的支使道：“搀我。”
章昊话头被堵住了，艰难地替他找补道：“学习也不容易，读高中了吧，压力大不大？”
“你冷？”程旷拉下拉链，问道。
他差点要摸黑凑上去行凶，但在冲动的边缘，他又一次想起李呈祥，接着那股冲动就再而衰三而竭，偃旗息鼓了。
第4๒8章“我的理想是成为ฦ一名飞行员。”
他忍不住脱口道：“盖个ฐ戳！”
前阵子忽然流行起收音机，有不少老头儿老太傍晚散步时手里端着一个，一边走路一边跟着咿咿呀呀。程旷用月考的奖金给程奶奶买了一个红色的收音机，里头下了十来首歌，程奶奶很高兴，转头就收进了抽屉里。
黄哥话音刚落，就听见“哐”的一声，章烬把可乐罐往桌上一拍，睨着他说：“什么账啊？我跟你算。”
纵然如此，章烬还是非常不爽，忍了好几天之后，姓章的渣渣从桌肚里摸出了一沓作业本，皮裘路过的时候瞪着豆豆眼，震惊地想：学习这玩意儿真能传染？
“你抽什么风？”程旷说。
老田被学霸的光环蒙蔽了双眼，七班的孩儿们表示不服，七嘴八舌地嚷起来了。
程旷目光扫过来电显示上的傻炮儿，点开了他发来的消息。
笔记本是摊开的，正对着章烬的那一页上面写着一些物理公式，更主要的是——字迹是程旷的。好歹抄了学霸将近一学期的作业，程旷的笔迹他再清楚不过。
石韬虽然没说什么，眼神里却好似飘过了“懒โ人屎尿多”几个字，朝魏明明摆摆手，让他滚蛋了。
“你抱着枕头干嘛？”章烬一个人霸占了两个枕头，一个ฐ垫着脑袋，一个抱在怀里，程旷自己在家都没这么折腾，这位傻炮儿倒是十分“宾至如归”了。他原本要说的是“我的枕头”，不知怎么เ，话到嘴边删了两个字。
章烬抬起头，却见程奶奶食指竖在嘴唇前，悄悄地“嘘”了声。
他面目狰狞地望着程旷，又像是怕又像是恨，嘴里还嘀咕着一些不明意味的词。趁程旷没过来，李呈祥反应极快，手脚麻利地从一堆破烂里抓出了一条丝袜，随后红着眼凶狠地朝程旷扑过来。
越是临ภ近春节，越是特别ี容易出事，人人盼着回家过年，但并不是人人都有钱回家过年，于是这段时间，不法分子格外活跃，电视和报纸新า闻隔三差五就传出哪个ฐ倒霉蛋家里遭贼的消息。章烬忙成了一只陀螺，整天棋牌室、家里、学校、方鹏的烧烤摊来回跑，除了每天坚持抄英语作业，书都懒得碰一下，抽空考了几场考试，一个ฐ学期就在匆忙的铃声中结束了。
是他家杂毛儿的声音。章烬心里咯噔一下，那一瞬间忽然产生了某种预感，他条件反射一般飞快地跑到了楼下，然后在楼道口，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第27章太荒唐了。他想。
“你他妈……”章烬垂下眼，迎上程旷的视线，脏话才刚开头，忽然忘了词。
章烬拿垃圾桶接了他嘴里的鸡骨头，随口回道：“还早呢。”
程旷钉在原地，不知不觉间盯着蛇皮袋看了很久，有那么เ一刻，他几乎看见袋子上冒出一个窟窿，窟窿里是一双惊恐的眼睛，疯子用沾着脏泥的指甲拼命而徒劳地刮ุ着蛇皮袋。
当时罗凯把信封竖在程旷眼前，程旷一抬眼，正对上封面上的桃心，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眼皮猛地一跳，连日来无动于衷的心狠狠地撞上胸膛，五脏六腑都动荡。
章烬和狗腿三人组这些惯常不务正业的，常常混到第二节晚自习结束才回班，再用半个小时抄作业。章烬每次回来都会带饮料，偶尔拎几袋小零食、一盒水果——那时候学校的小卖部刚开始销售切块的盒装水果，路过程旷的座位时，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往程旷桌上抛，然后顺手牵羊地摸走学霸的作业本。有时候作业被罗凯拿去抄了，炮哥儿往那儿一站，金口还没开，罗凯就把作业本双手奉上了，比慈禧老佛爷身边的小德张还要可心。
胡淼幽幽地收回了视线，脸色不怎么เ好看。
章烬没想到เ程旷真能飞，不但飞到เ学校参加完了后头几门考试，而且成绩出来的时候，居然没排倒数。可见倒数的同志捍卫领ๆ土主权的意志是多么เ的坚定。
胡淼呛得咳嗽不止，因为咳得过猛，鼻子里的毛细血管又破裂出血，曹辉看出章烬是真生气了，连忙上去把两个人拉开，往胡淼鼻孔里塞了一团纸巾，劝他：“淼啊，你倒是说两ä句话，有什么事别闷着，炮哥儿也是关心你，你就非要急死我们是不是？”
章烬家的杂毛狗见了，也撒脚丫子追上去。
……熊孩子。章烬眉毛跳了跳，搁下叉子，两步跨过去，一把将那作妖的熊孩子捞了回来。
话音刚落，程旷就听见门打开的声音，章烬从屋里把他的包拎了出来，程旷回头从他手里接过包，结果章烬拽着一边的带子没松手。
童佳葵正好听见了，扭头说：“凯凯，长点心吧，你一直是一个人。”
教室里很快响起了嗡嗡的读书声，英文单词和古诗词背诵声胡乱ກ混在一起，除了少数几个人在认真读书，多数都是浑水摸鱼，一边没精打采地乱哼哼，一边争分夺秒地补作业。这些同学天赋惊人效率奇高，大部分人花一天的时间完成的作业，他们用十来分钟就能搞定。
“已经够高了。”程旷说。
章烬眉梢微微一挑：“好啊。”
“报告老师，我叫章烬，”他说，“立早章，火字旁的烬。”
程旷拉起箱子往楼梯间走。路过铁门时，里面的人喊了一声“喂”。
章烬冷嘲热讽地说了这么多，程旷却很沉得住气，一直没吭声。
他自暴自弃地拔了一撮草，站起来扔下一句：“……我他妈真是欠得慌。”
这时程旷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凉得跟露水似的：“我不想去d大了。”
“你……你说什么？”
章烬顿住了，想接着问下去，程旷却看着他说：“打一架吧，炮哥儿。”
章烬的敏锐和执拗让程旷的情绪无处遁形，连日来的压抑在这一刻到เ达了顶峰。在这个空旷潮湿的晚上，程十三旷第一次哭了。
章烬忘了他们打架的过程，只记得程旷把脸埋在了他的脊背上。他的衣服被打湿了，背后鹰的翅膀也湿了，他不知道这是被露水浸湿的，还是少年程旷的眼泪。也许都有。
“是因为奶奶吗？”章烬感觉着背后的温度和重量，声音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了程旷的回答：“是。”
这个字落地有声，章烬瞬息间什么都明白了。
在某些方面，他和程旷十分相像。程旷想把程奶奶脚下根深蒂固的苦字拔掉，章烬想护着向姝兰，帮她把家撑起来。不管是程奶奶还是向姝å兰，都是刻在血脉ำ里的羁绊。
现在对章烬来说，程旷也一样。
“旷儿，”他把那张捏皱了的照片展平塞进兜里，对程旷说，“你奶奶就是我奶奶，你去d大了，不还有我吗。”
程旷曾经企图在长远的未来和程奶奶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但是平心而论，谁也不知道那个“长远的未来”有多长多远，程奶奶能ม不能等得到，他的一切企图和挣扎在无法预知的将来面前都是徒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