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斋藤博士当初任职于本大学时，九州大学并没有什么精神病学系，他是校内唯一的精神病专家，却只有副教授资格，仅仅负责几门课程。对此，他感到非常不满，总是找上他最欣赏的正木博士，以及当时接受他指导的我，大骂现代的唯物科学万能ม主义，并且忧虑国家的未来。在那种情形下，我大多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是正木博士总是会回以异想天开的反驳，让斋藤博士很受不了。
后颈่忽然一阵冰凉，原来是理发师父已๐经剪ຘ好头，在我的颈项涂抹刮ุ胡泡沫。
有麻雀轻轻吱叫声……还有电å车逐渐远去的声音……天花板上的电灯下知何时已๐熄灭。
个人来讲，我并不喜欢梦野久作所营造的异色世界。他的世界太令人喘不过气，太绝望，太扭曲，太充满人性的黑暗面。看过太多阿婆的小说，在宁静明媚的山庄待太久，无法接受梦野的世界ศ，太残酷。看完后，有一种难以明说的恶心感，再加上发黄的纸页的味道，真的感觉不舒服。
盛山院长将这封信拿给斋藤教授看，大笑说：真是个倨傲的家伙！
之后，整整八年的时间，正木博士游历欧洲各地，取得奥、德、法三个国家的相关学位，大正四年回国，开始居无定址的流浪ฐ生活，既造访全国各地的精神病院，也搜集有关各地方精神病患的血统之传记、传说、纪录、家谱等研究材料，并分送题为《疯子地狱邪ิ道祭文》的小册子给一般民众。“
“疯子地狱……邪道祭文……里面写些什么？”
“你马上就可以看到เ内容了。其实就和前述的《胎儿之梦》一样，写出从未公诸于世的可怕事实。简单来说，祭文中ณ揭露先前我稍提过的现代社会虐待精神病患的实情，以及比监狱更可怕的、精神病院治疗疯子之内幕；换句话说，是一种将横亘于现代文化背面、令人颤栗的”疯子的黑暗时代之内容予以民谣化的宣言。正木博士不仅把这本小册分送各级政府机关和学校，更自己敲著木鱼，唱著祭文歌，将印有祭文歌的小册四处分送民众。“
“自己敲著木鱼……”
“没错。这种事虽然有些脱离常轨，但，对正木博士而言，似乎是极端严肃的一项工作。甚至，恩师斋藤教授还为ฦ此与他暗中连络，抱著抛弃自己้地位和名誉的觉悟表示声援。只不过很遗憾ย的，祭文歌的内容因为过度露骨地揭发事实，看起来反而有点不符常识，没有人认真的产生共鸣，终于为世间所漠视。
如果祭文歌中ณ揭发的精神病院对精神病患的虐待事实得以受到社会重视，那ว么เ现代的精神病院势必会全部被摧毁，导致全世界出现精神异常者泛滥的现象也未可知，但是正木博士对此结果好像毫不担心，只是将它当成自己้即将创设的疯子解放治疗实验的准备事项ำ之一，进行这样的宣传。“
“那么，果然是……”我不得不坐直身子，吞咽唾y，喃喃接著说，“那么，果然是……为我的实验做准备……”
“正是这样。”若林博士毫不犹豫的颔首，“如我前面所说，正木博士的智慧远超过我们能够测知的范围，可是他这种突兀、夸张的大动作，包含有关创设解放治疗的某种准备苦心，绝对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接下来我要述及他的每一项ำ变幻莫测的行动，应该都包含这种意义แ，换句话说，只能认为正木博士后半生的一举ะ手一投足都是以你为中心。”
若林博士在说话之间，冰冷、无力的苍白视线忽然集中在我脸上，凝视著。不久，见我身体僵住不动，连回答也没有办法，才改变心意似的掏出手帕轻咳几声，继续说道。
“去年，也就是大正十三年三月底，令人难忘的二十六日下午一点，毕业后漫长的十八年间完全断ษ绝音讯的正木博士，忽然敲了我在法医学系的研究室房门。我大为吃惊，怀著仿佛见到เ幽灵般的心情，互相祝贺彼此平安无事。之ใ后，我问他为什么เ回来的如此突然，他以和从前同样磊落的态度，搔著头说明：
“也没什么。只是两、三个星期前在门司车站的剪票口被小偷扒走随身携带多年的镀金手表，那是莫巴德公司特制的产品，时价约莫一千圆，觉得很不甘心。这时忽然想起，如果十八年前托寄的银制ๆ手表还在就好了，所以才想回来领取……
另外，我也想要带给诸位一点震撼性的礼ึ物，却又想不出什么เ特别ี的好东西，所以就在门司的伊势源旅馆二楼，全力完成一篇如同论文般的文章。起初，我想到应该先让新校长过目，所以去找斋藤教授帮我介绍，但是他表示ิ，帮忙介绍是无所谓，不过基于职责关系，最好是由担任院长的你经手，所以才会来找你。虽然给你带来困扰，不过，还是请你帮忙。
当然，我立刻๑把所保管的手表交给他。另外，当时正木博士所提出的论文，坦白说，与达尔文的《物种起源》或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样，不……应该还超乎其上，乃是足以震惊世界ศ精神医学界，也就是斋藤教授曾经预ไ言过的《脑แ髓论》。“
“脑แ髓论……”
“不错，是取名《脑แ髓论》三万字左右的论文，但是与前述的《胎儿之ใ梦》正好相反，内容极端的严肃、慎重，同时为ฦ了防止被会错意，还刻๑意用德文和拉丁文书写。能够在旅馆的二楼房间，手边没有任何文献资料的情况下，仅用了两ä、三个星期的时间完成，只能说正木博士的头脑与精力实在非常人所能ม及。
正木博士藉著这篇论文，让阅读者彷佛照镜子般，能ม够清楚明白以往无人能说明、证实与实验的脑髓之奇妙功能。同时也简扼说明了至今日为ฦ止，精神病医学界视为ฦ疑问的几种奇怪现象。基于专业领域的关系，最先见到这篇论文的斋藤教授当然非常惊异，之后约有一年时间废寝忘食的研究著这篇论文，好不容易在去年，也就是大正十四年二月底完成审核，翌日一大早立刻前往现在的松原校长家拜访。
他眼中浮现泪光说：我决定今天就请辞九州ะ大学精神病学系教授之职，并推荐正木先生继任。因为ฦ，如果他被其他大学给网罗，将是我们九州ะ大学的耻辱。
但是，由á于正木博士未留下住址，也没有再露面，加上松原校长素来深为ฦ钦๔佩斋藤教授的人格，所以他一方แ面慰留斋藤教授，一方面表示将把此篇论文列为ฦ博上论文，内定颁授博士学位给正木博士。然而，不知是谁泄漏出去，这件事后来被报纸加以报导，只是我没有见到该篇报导……“
若林博士说到这里，好像被当时的回忆所感动，轻轻闭上眼。
我也充满敬慕的仰望著斋藤教授的肖像。可能是因为ฦ有著那样的感觉，斋藤教授看起来如同神明般散发高贵的光辉，让我情下自禁轻叹口气，喃喃说道：“这么เ说，斋藤教授是为ฦ了把职务让给正木博士而死亡罗？”
若林博士听了我的问话，似是更加感动，皱起紧ู闭著眼的眉头，深深叹一口气，仿佛又要剧咳一般。不久，他静静睁开眼，满含深意的看著我，微微加强语气。
“是的。斋藤教授在正木博士获颁学位后不久，于去年……大正十四年十月十九日突然辞世，而且是离奇死亡。”
“什么เ，离奇死亡？”我发出空d的声音反问。
由于话题转变得太突兀，我望望若林博上苍白的脸孔，又望望照片中斋藤教授的微笑。我很怀疑，拥有这样高尚人格的人，究竟是如何离奇死亡的
若林博亡静静盯著我的脸，似在抑制ๆ我的怀疑，再度略为加强语气：“是的……斋藤教授是离奇死亡。他在去年，大正十四年十月十八日，亦即离奇死亡前一天的下午五点左右，像平常一样完成工ื作，交代办公室的人两、三件事情后，离开这个ฐ房间。之后，他并未回莒崎网屋叮的家，翌晨一早，却被发现浮尸于莒崎水族馆后方的海岸。
发现者是水族馆的女清洁工ื。接获紧急报案之后，警方当局和我们赶往现场，经过调查，确定他曾喝下大量的酒，所以警方研判ศ他是在回家途中，遇见某位有相当交情之人，并一齐去喝酒，结果回家途中走错路，从浮尸地点的海岸上方的石墙失足坠落。
如果你也去看过那里自然会了解，那ว是郊区特有的垃圾场、草原、田野聚集之ใ处，若非暍得烂醉如泥，不然不可能迷途进入那ว种地方，所以当然也有充分的他杀嫌疑，但是，他并未遗失任何随身物件……另外，综合遗族和朋友们的证言，除非是和校内几位深交的同事一起，否则斋藤教授不会在外面喝酒，他只有在家吃晚饭时才会独自饮酒……
不仅这样，一旦在外面暍醉，绝对会有一起喝酒的人送他回家，这是惯例，可是这次却完全例外。
据此，令人不禁产生各式各样的想像，也进行充分调查。问题是，教授坠海ร地点的附近是由千代町方面延伸而来的防波堤，所以未能ม发现任何有关于他来自哪个方向、在哪个ฐ地点失足坠海的脚印。
另一方面，如我刚ธ才所说，根据斋藤教授的人格推断，很难认为ฦ他会受到别ี人的怨恨，因此还是判为失足坠海ร。斋藤教授虽然很少暍酒，但酒后会醉得不知前后是他唯一的缺点……只是，像他这样实在死得太可惜了。“
“还不知道和他一起喝酒的人是谁吗？”
“是的，还不知道。但，除非良心饱受煎熬，否则应该不会有人主ว动出面吧！”
“可是，这……如果不出面承认，岂非一辈子很难过？”
“以最近人们的常识而论，应该没有必要这样凭良心思考事情吧！就算出面承认，斋藤教授也不可能从坟墓里复活，只是让自己้蒙受不愉快的污名，还得接受某种制裁，结果反而增加社会的损失……甚至，事到如今，对方แ早ຉ巳๑忘掉这件事也未可知。”
“可是，这样岂不是太怯懦了？”
“那ว当然。”
“而且……这种事应该无法忘得掉吧？”
“这就难讲了……可以认为，这类问题是属于正木博士所谓记忆与良心的有趣研究事项ำ。”
“这么เ说，斋藤教授的死亡只具有那ว样的意义แ？”
“没错，只具有那样的意义แ。但是，以结果来说，实际上却包含著极大的意义，亦即，斋藤教授的死亡乃ี是后来正木博士能够负责本九州大学的精神病科研究教室，坐上这张椅子的直接因缘：另外，也是让你与六号房的小姐连结这个实验教室的间接因缘。是的，在此以因缘两个ฐ字称呼……不过，这种因缘究竟是人为？或出自天意？若没有等到你恢复自己过去的记忆，仍旧无法予以明确推测……”
“啊，连这种事也在我的记忆中……”
“不错，在你的记忆中存在著解开此类无数疑ທ问的必要且重要的关键。”
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接二连三掉落下来的疑ທ问之冰埋没全身，忍不住闭上眼，不停摇头，但还是没办法涌出任何记忆。而且开始觉得似乎连眼前“焚杀疯子”的残酷油画ฑ、斋藤教授面带微笑的肖像、脸色苍白严肃的若林博士、绿色发光的大桌子、桌上打呵欠的红色达摩烟灰缸等等，都与我的过去有著深刻๑的关系。同时，因为ฦ身处这些因缘深刻๑的物品环绕中，却什么都想不出，自觉脑袋空d，心情沮丧不己。
一瞬间，我觉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频๗频๗眨眼。不久ื，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那么，原本行踪不明的正木博士为何能ม够来到เ这儿？”
“那是有原因的。”说著，若林博士把本来已经掏出的怀表又放入口袋，低咳一声，接著说：“斋藤教授的葬礼ึ上，正木博士忽然出现……可能ม是见到报纸刊登的消เ息吧！松原校长在葬礼结束后拦住他，强迫他接任斋藤教授的职务。这虽然是前所未有的异例，可是校长是为了完成人格那般高尚的斋藤教授之ใ遗志，所以无人反对校长的做法，反而感动得鼓掌附和……只要看过当时的新า闻报导，就可以详细了解一切。
但，就在此时，身穿破旧和眼、在教授们拍手围绕下的正木博士抱头，略带不满的说：“真是令人为ฦ难！我本来打算坚持独自进行研究的……一旦ຆ当了大学教授，就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做些自己有兴趣的事，最重要的是，没办法发挥与生俱来的流浪个ฐ性……”
松原校长听了，回答：“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了，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被斋藤教授的灵魂吸引而前来这儿……只要你答应接任，要敲木鱼诵诵经之ใ类的，我倒是不会反对。”
众人听了，皆忘记自己身在葬礼ึ会场而捧腹大笑。
不久前，正木博士来本大学赴任，实地著手进行之ใ前在疯子地狱祭文中揭橥的“疯子解放治疗”实验，再度在一般社会引起异常回响。因为开始该项实验的机缘，形成正木博士本身、你，以及那ว位六号房的小姐如同命运般的关系，这完全可称之为天意。
但是，不管如何，本大学能够邀请到เ伟大的正木博士负责主持研究工作，怎么说都是斋藤教授的遗德，基于这个ฐ意义，正木博士才会把这幅肖像画挂在这里……“
我不得不深深叹息，仰望著斋藤教授的肖像。如此高尚人格的斋藤教授、那ว样伟大的正木博士，以及眼前的若林博士、六号房中的美少女，和有如白痴的我居然会连结在一起，我不得不感到เ不可思议。
一时之ใ间，房间内飘著某种感触极深的静寂。但，很快的，静寂被我平淡的发问打破了。
“啊，大正十五年十月十九日……挂在斋藤教授照ั片底下日历上的日期，是距斋藤教授亡故迄今刚ธ好一年的日期？”我说著。
这一瞬间，若林博士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可怕！虽然只是短暂的瞬间，但，刷白的嘴唇紧闭，下颚突出的同时，苍白的眼瞳圆睁，狠狠瞪著我。因为事出突然，我不自觉也和若林博士相同表情，感觉上有如彼此互瞪一般。不过，若林博士很快的冷静下来，并且像是高兴得不得了一般，额头散发出光辉，不停点头。
“你终于注意到了！你过去的记忆终于真正开始苏醒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就要完全苏醒。事实上，在你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我有点担心你过去的记忆会不会一下子完全恢复，导致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已๐经没什么好隐瞒了，就告诉你吧！日历上乃是距今约莫一个ฐ月前的日期，今天是大正十五年十一月二十日，所以……”
“那ว……为什么保留著该日期呢？”
若林博士这时沉重的颔首，以先前面对六号房少女那种向神明祷告般的态度，交握双手，用力挺直胸膛。
“你的怀疑ທ也是解开有关你过去重大谜团的关键之一。也就是说，正木博士只将日历撕至这天，之后就被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