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看热闹的人不甘心，从街门缝里、墙豁子上探头探脑往里看，只见屋门紧闭，啥也看不见。又拃起耳朵听，隐隐约约能听到吟唱神曲，后来就啥也听不见了。有个老婆子说：“这是下到阴间里了。阴阳隔绝，阴间动静是听不见的。”有些人没了兴趣，懒洋洋回家去了，还有五、六个ฐ人，大都是老婆子，等着看结果。
志牛住在村北后街里，个子不高，长相有点猥琐，人又黑，嘴又笨。爹娘手里，日月过得滋润，就他一根独苗，从小娇生惯养，十六、七岁就娶上了媳妇。那ว媳妇是冯村高笨子的闺女，叫高桂花，脑แ子不大灵透可是模样出众，就是家里恓惶。高笨子相不中志牛的长相，可是贪图志牛家的彩礼，觉得志牛家光景好，也就凑合着把闺女许给了志牛。相亲的时候，媒人说男家只能相女家的脚，女家可不敢揭了盖头，叫男家看见脸。俩人都实实在在记住了媒人的话，高桂花蒙着头，只露出一双周正的小脚。志牛低着头，也只敢看女方的脚。过后人家问起相得咋样，俩人都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接亲的时候，志牛爹娘担心人家闺女看不上自家孩子，就想找人代替迎亲。当时先生说，叫长山当伴郎，志牛不要戴花，去的人都混成一堆，新媳妇偶然瞥两眼也不一定能认准谁是新郎。到了冯村，女家亲戚见新郎猥琐，都不好说什么，高桂花光顾害羞，一直低着头，根本就没看明白哪个是新郎。偶然瞥了一眼，见长山人才出众，以为ฦ是新า郎呢，心里甜滋滋的。到了进洞房的时候，志牛爹娘特别嘱咐了全义แ和长山，说是叫替志牛遮挡着点，俩人商量了半天，才明白那意思。还是全义有办法，从闹房一开始，就用一块大红围巾遮住了高桂花的脸，等调理好了才把志牛叫进来，等俩人成其好事，又早早把灯灭了，才把俩人按进了被窝。那ว高桂花糊里糊涂被意念中的男人破了身，又跟男人云情雨意、颠鸾倒凤睡了一夜，根本就没考虑看看男人到底长啥样子。第二天早上一睁眼，见男人长相猥琐，跟自家心里那ว个男ç人根本就不是一个ฐ人，当即就后悔了。先是在新房里哭爹叫娘嚎了半天，埋怨爹娘把她扔进了火坑，接着就冲出新า房，挣扎着要回去。这里左邻右舍早被惊动，站了一院子，哪能ม看着叫她回去呢，七手八脚๐把她抬回屋里，叫志牛看着她，锁上门，才算暂时消停。小晌午，她叔来叫她回门，这里才打开门，她已经赤着脚夺门而出往院外跑去，一群人跟着她跑出村，往冯村方向跑，路上迎面有人赶车过来，后面撵的人狂喊：截住，截住！赶车的正好是本村王假妮，就张开胳ฑ膊要拦她。这高桂花一看过不去，情急之下往路边庄稼地里一拐，正好有一眼大口井，她扑通一声就跳了进去。这一带是浅水区，浇地的水井都是六、七尺口径的大口，水面只有三、四尺深，也许是高桂花跳进去就后悔了，等撵的人到跟前，王假妮已๐经拽着胳膊把她提了上来。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抬到王假妮的车上，就拉了回来，她叔一看这光景，也没敢往回接她，回门的程序就算免了。也许是经过跳井这出事，她萌发了生之留恋，也许是经人劝说，她认命了。从此她就安静下来，和志牛踏踏实实过开了日月。村人偶然说起志牛配不上她，她也就是皱皱眉头，红红眼圈，再不啃声。第二年，她生了一个小子，就更不把般配不般配的话题当回事了。
白鲜自言自语：“老是这个熊样，几十的人了也没个长性，跟个闷葫芦一样。”说着就去干活，不再搭理小得。
后来来有子队伍被打散，来有子回村种地，黑牛爹没少帮衬。曹寡妇找来之后，虽说已经不是当年风韵，可黑牛爹心里还是敬着她。来有子得了痨病之后，地里农活全凭黑牛爹帮着务弄。直到来有子撒手归西，丧葬事宜也都是黑牛爹和几个老相与帮着料理。
“老毛病就怕天凉，恁还是穿暖和点。”说着话，李小得就往前走。
黑牛爹压低声音说：“恁听说了么，冯村，冯老蔫叫斗争了。”
下午分组讨论的时候，张庄和冯村在一个组，冯老蔫ຑ是组长。他把人拢到一堆，半开玩笑地说：“上头让‘四清’呢，恁都弄利整了么？肚子里清汤寡水二两油都刮毬不下，撒泡尿清得都能ม照见人影，还用清謾？”大家哄地一声就笑了。
小得坐在炉火台上发呆，白鲜趄在炕上哄水生睡觉，木生在另一头已经睡下了。
台下手臂举成丛林，人群地动山摇般应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儿子刘大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有一回跟小伙伴打架吃了亏，他竟趁天黑担了两桶茅粪，泼在了人家街门上，弄得那家人臭了好几天。小翠回家，把篮子放在灶房就上屋里去了。秃子老婆翻开杂草，露出了玉米棒子，掐了掐还嫩着，就高兴地扒了皮，放在锅里，添上水煮。晚上秃子和大雷回来，一个人捞了一棒子，坐在门槛上就啃上了。
“知道呀，他不是马村的队长么？他咋了？”
一家人你东他西，凑不到一块去，谁也顾不上谁。
黑小子吓坏了，发誓赌咒说：“俺向毛主席保证，俺可没有讲怪话，俺真心拥护大炼钢铁ກ，俺家的煎饼鏊子都献出来了，这钢水里就有煎饼鏊子化成的水，恁要不信，恁问问李小得。是吧小得。”
长山忙阻止武书记：“八字还没见一撇呢，恁就嚷嚷。这事要弄不成，俺看恁这媒人咋下台。”
长山心里觉得小黑子这恋爱谈得冒失，也没多搭理他，就匆匆往指挥部ຖ赶。
从长山和桃花结了婚，曹寡妇就把这个侄女婿当儿子使唤，心里比对别人要亲近许多。见长山装ณ傻，就生气地说：“俺说恁表妹跟恁上山来，俺也放心，才是恁看见她胡来也不管，俺要不来，恁还要把她卖到这山里呢。”
长山说：“咱就这样定，小得领三个人赶三辆车回村，先看看邻坊村子咋弄的，完了咱也咋弄。要能收下铁，就拉到山上来。顺便再捎点粮食、蔬菜啥的上来。”
小闺女没说话，默默跟着小黑子往供销社后面岭上走。
昨天在东垣大路上，长山已经感受了人如潮涌的壮观场面，走到白虎店，觉得人就不太多了，今天这一开会，好家伙！不知从哪里就钻出了这么多人。仔细看看，周围各村的人都来了。长山心想：这真是军令如山，上级领导可真厉害！
白鲜找到长山，说了要去的意思，长山说：“山里活太苦，恁还是在家里招呼孩子和老人们吧，全义哥也要去，胎娃ใ没人管，恁就帮着照看一阵子。这村里男ç人们一走，大食堂里、队里好多事没人管，恁就在家里多操操心吧。”
白鲜说：“俺想着长山也不能好好就打孩子，就是孩子做差了。长山要不管，这群小崽子还不知道能做下啥侩呢！”
这群孩子见朱胎娃没有反应，胆子就大起来。有人说：“咱玩斗地主吧，架着他游街。”
先生想到晚上灵柩需要招呼，小得又病着，就有点替白鲜熬煎。说：“白鲜ຒ一个妇道人家，又有孩子，小得又有病，这院里一大片，两口灵柩放着，晚上万一有啥事，就没办法。咱都回去怕是不大好。”
白鲜ຒ笑着说：“俺就知道恁不舍得换，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不在自家跟前，那心还不跟着走了。”
到了前面场院里，小得见白鲜也要去，心里不情愿她去，害怕再出点啥事伤了胎，就想支开她。说：“咱往坟上埋死驴，还没给爹娘说呢，也不知道他俩愿不愿意，恁就回去说一声吧，老人要不愿意，恁就多劝劝，俺跟长山去埋就行了。”
长山一家正在屋里怄气，听得白鲜叫，一家人忙迎出来。
俩人把矮驴牵进木架子，用绳子绑好，把按眼捂上。长山就把叫驴牵了过来，也捂上了按眼。
“那咋办呢？”
第二天一大早，小得就动身往泊池村赶，三十里走下来，赶到就小晌午了。
喷堂、封穴这活平常都是大得干，现在大得死了，人们推推拖拖都不愿下去。长山没干过，可是见过多次，眼窝里活，一看就会，跳下去就干上了。他把穴口用草堵上，又埋上土，只留一个小口，满满噙了一口烧酒，就着火猛地往里一喷，一股明火冲进墓堂，随着嘭地一声响，手上赶紧撮土闷上，围观的男ç人们一声喝彩，这穴就算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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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寡妇心里本来也想做这桩媒，先生这顿米汤灌得她眉开眼笑，心里十分熨ຖ帖，痛痛快快也就答应了。
人们相信，鬼魂是有冤屈才附了人身传话的，一有人被拿住，人们就要焚香祷告，好言劝慰。小闺女被大得拿住，人们就觉得大得是有话要说，赶紧把小闺女抬到东厢房土炕上，焚上香火，一群人虔诚地围住，好言诱导大得的鬼魂说出他的冤屈。
黑小子说：“最好再过去两个人夹着他睡，有啥动静也好照ั应。”
风刮得更紧ู了，风声越来越大。电å光先是在远处闪，半天一下，雷声也陆续传来。后来闪电和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
白鲜这番话，让一干在村里红白喜事上跑惯了的爷们十分佩服。
黑小子一看这阵势，知道不好，也顾不上问那ว两个ฐ女人，忙停了车，探头往沟里一看，脸都吓白了，只见三、四丈深的沟底里，大得血肉模糊，身上还压着几块石头，车连摔带砸，早ຉ已经稀烂。
“回去跟小得说，瓜俺招呼着呢，就不用操心了。”
“俺也爱找色鬼呢！”白鲜说着，上手拧住长山耳朵就往跟前拉。长山就势上前，一手揽了白鲜的腰，一手直奔双乳去摩挲。白鲜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主动寻找长山的嘴，长山凑上去，俩人就扭缠在一起。长山放开手脚，把白鲜逼仄到草庵床边，白鲜ຒ忽然停住，阻住长山，趴在他耳边说：“出了一身汗，脏死了，俺想洗洗呢。”
废寝忘食，枕典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