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柠一点心思也没费，轻轻松松就将地主ว当定了。有大半年的经历，天门口的事雪柠都已有了粗浅的了解。田à地不会理睬谁是主ว人，只和耕种收获者亲密。雪柠当然看得出常娘娘心里倾向穷人。常娘娘也不置可否地说，雪柠要这样想她也没办法，自己้是天生的穷人，变得再多，也还是与穷人的心贴得近一些。她更进一步地说，梅外婆让她管理这份田产，正是看中ณ她与天门口穷人的这种肚兜贴着肚脐เ眼的亲密关系。常娘娘越说越像自言自语。在她看来，往日的雪大爹之ใ所以当不了地主，就是因为没有像样的管家和伙计。因为月黑风高荒山野岭才有强盗土匪的凶狠，因为ฦ衙役比衙门还y森才有县官的威风，因为书里写的都是几百年、上千年的事，谁也没见过，才有读书人的聪明。至于地主ว，因为田地多、房子多、丫鬟长工ื多，最要紧ู才是得有个好管家。
杨桃来找段三国，转述雪柠的意思。雪柠要段三国不要再那些送不起喜礼的人，马鹞子结婚喝喜酒的花销，就由她来出资。段三国心里骂雪柠不是一般的苕，而是苕得没有一点心缝。雪大爹和雪茄一共活了一百多岁，蠢事差不多做尽了，就是没有做过帮人送礼ึ的事。段三国收下杨桃带的钱，装作去向马鹞子报告。段三国在小教堂里只同马鹞子说了一阵蕲蛇泡酒。他听说有个男人将蕲蛇泡的药酒喝多了，同他睡觉的女人，只得半夜起来泡红糖水提气。
圣天门口三五（2）
被机枪子弹击中的杭大爹倒进棺材，又一次飞了起来。
“少爷！少乃乃！你们在哪儿呀？”
“没想到一向清高的雪家，也会向这种女人低头。”
有了宣传这个ฐ词，雪柠就明白常天亮这些天都在外面做些什么。在武汉时，除了乌ไ拉爱说宣传，街上那些凶神恶煞的警察和特务也爱说这两个ฐ字。那些人说这两个字时，前面或后面还带站一些充满威胁的词语，譬如共党赤匪等等。雪柠将一颗很长的花生剥ຓ开，取出包在里面的三颗仁塞到เ常天亮嘴里。
常天亮的回答让雪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想个不停。正因为如此，在常天亮的眼睛里，除了雪柠，别的东西都能看见。
“我可不想为你作保。”雪大爹对杭九枫不屑一顾，“是雪柠要我做你的福音。”
马鹞子不管这些：“如果杭九枫真是共产党，你就是县国民政府的第一功臣！”
屋外的雪越落越大，大朵大朵的雪花打在窗纸上扑扑地响。
”董重里不屑地说：“你这话太像贼喊捉贼了。”
听说书的人已经来了不少，常天亮一开口，大家便笑起来：“九枫，天亮猜得这样准，你得给他一块银元才行。”
有文才的人抢在前面，后面是粗通文墨的和一点文墨也不沾的。
大家心情正紧张，没有人深究雪柠的话，还以为ฦ她在冒充大人。趁着人多，雪柠悄悄地摸了摸柳子墨的手。柳子墨没有看雪柠，而是像包饺子一样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柳子墨的手很有力，一点不像读书人。雪柠不得不忍受隐隐的痛。要上跳板了，柳子墨松开手，弯下腰一把抱起雪柠。
争吵起来，乌拉脸上露出俄国人固有的傲慢：
半夜过后，杭九枫将细丝瓜瓤一扔：“好了，就剩下最后一关了。”
雪大奶打断ษ这些话：“有个戒鸦片的秘方，你愿意吗？”
两种话都听了的人，冲着天堂大笑，觉得天下终于公平了一回。狗笑天，要落雨；人笑天，打炸雷。他们敢笑的这个天堂，是一座离此不远的高山。将蜿蜒雄挺的高山叫做天堂，向山而立的小镇自然就叫天门口。天门口人索要公平时所说的天下，不是那种普天之下，而是他们的栖身之所。见别人还在笑，八岁的杭九枫很不高兴。“雪家男ç人不要阿彩，那就莫怪我不客气！”挑起此事的杭天甲没有注意到เ此话的不同凡响与意味深长，他以为ฦ这个ฐ小小年纪的男ç人口出狂言并无深意，同杭家所有人一样，将雪家人羞辱一番就达到目的了。
“她说过要做董先生的福音！她真的做成了！”梅外婆由衷地赞叹起来，“这两ä个人，第一次到เ一起就这样快乐，这也是他们的命！哪一天你能如愿和柳先生在一起，一定会更快乐่。
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雪柠不再说话。
这样的雨夜说长就长，说短也短。
半夜里，自卫队的哨兵在盘查谁的口令很响。
已经睡着了的雪柠惊醒过来。听听董重里那边，分明没有动静，正要再睡时，杨桃的声音又传过来。这样的反复一直闹到天亮。每一次，杨桃因为快活而不得不发出来的声音都有所不同。雪柠听着这些声音醒来，又听着这些声音睡去。
雪柠真正醒来，已๐是上午十点。
梅外婆坐在窗前，没有感觉到เ雪柠睁开眼皮时的动静。
杨桃眼圈有些发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憔悴，半羞半喜地正说着夜里的事。“董先生刚ธ洗完脸，就不让我在屋里呆。说了半天我才明白，董重里洗脚之前还要用热水抹抹下身。要不是我大着胆笑话他，从来不招惹女人，却像女人一样天天要抹下身，董重里还不一定要我给他咬脚。”梅外婆轻轻一笑。在她看来，这也是董重里这么เ多年不肯和女人打交道的一个原因。“董先生后来对我说，男ç人抹自己的下身，是为了让女人更干净。董重里抹下身时，我一直在门外站着。他也晓得我没走，故意在屋里嘟็哝，段三国曾经对他说过什么话。门开后，我就进去帮他将鞋脱了，放进水里一边洗一边揉。慢慢地他就同我说起丝丝和杭九枫，他们两个到เ一起，仗着年轻力壮，一口气躺了三天三夜，真正睡觉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够一个晚上。到เ现在我才明白，董先生不是不喜欢女人。那ว年他在武汉碰到เ一个正在大街上演讲的漂亮女人，被人开黑枪当场打死，从那以后只要一看到เ女人，便觉得自己有罪，什么也不敢做。
董先生亲口说，这些时他惟独对我有些想法。自从将自己的共产党身份暴露后，董先生总在天门口宣传要解放女人，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像往日雪大奶天天夜里要我给她咬脚๐都是罪恶。没想到他却主动问我，愿不愿意帮他咬咬脚，见我点了头，他又得寸进尺地要我回答，万一身上的毛病被我咬脚๐咬好了，我会不会接受他的任何要求。我只顾点头，他还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楚。”杨桃的话将梅外婆逗笑了。“董先生的脚๐比雪大爹的软，比雪大奶的硬，一开始很凉。咬了一阵，那脚底就有些热了。没过多久，两ä只脚就都热了起来。董重里不让我咬了，往起一站，抱着我就往床上去。”杨桃脸色绯红地继续往下说，“董重里一点也不粗暴，他不是只管自己快活。他很体贴人，每当我快要觉得痛时他就停下来。到后来，他在我身上时，我一点不觉得重，整个人就像在云里飘来飘去。雪大奶在世时，曾对我说过，在女人心里，好男人再多也嫌少，真正过起日子，一生中能碰上一个就够了。遇到เ董先生我才觉得雪大奶说得太好了。记得雪大奶每次生病时，我就不能ม睡觉，睁着眼睛照看煎æ药的罐子，也没费什么力气，第二天便累็得跨不过门槛。董先生虽好，猛地同他睡在一起，还是不习惯。睡不着时，不是他来撩我，就是我去撩他，每一次好像都将力气用尽了，隔一会儿再来，那ว劲头仍旧ງ一点也不见少。”
杨桃刚说完，额头上就被梅外婆拍了一巴掌。
“你还嘴硬，如果在武汉，一定要你在大镜子里看看自己：腰垮没垮，腿软没软，走路的步子是不是变宽了。”梅外婆从梳妆台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只铁ກ皮盒子，寻了一只阿司匹林药片塞进杨桃嘴里，“光着身子闹了一整夜，得防着点，小心生病。男女到เ一起的头三天，女人很容易发热发烧。今日夜里，你和董重里在一起时，一定要留点精力做做梦。如果落下一个病根，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圣天门口四一（3๑）
杨桃含着阿司匹林药片去厨房里找水喝时，一只脚抬得不够高，差ๆ点让门槛绊了一个ฐ跟头。
梅外婆走到床前，伸手去揭雪柠的被子，却被雪柠从里面死死揪住。隔着被子，梅外婆在她身上抚摸一阵。
“我晓得你早醒了。你坐起来，听我说一件要紧的事。”见雪柠没有动静，梅外婆又说，“你不想听柳子墨的消เ息吗？我曾碰见柳子墨的哥哥柳子文。柳子文说，柳子墨将建在龟山上的测候所彻底放弃了，新选的地方正是天门口。”
雪柠终于探出头来：“这不可能ม！”
梅外婆很平静：“为这事我专门找过柳先生，柳子文的话没错。柳先生对我说，天门口一带气象很特别ี，可能是中原地区的暴雨中心。他还记得你已๐经在天门口了，只是不晓得这一年里你长大了没有。”
因为激动，雪柠反而将被子缠得更紧ู。
她要梅外婆离开一会儿，梅外婆反而在床边坐下来：
“要不是家里的这番๘变化，你也不会长大得这么快。我什么都明白，你起来吧，听我对你说些做女人总要过关的事。”
僵持一阵后，雪柠将被子松开了，充满女人体香的床单被染湿了不大的一块。“我是过来人，难道还不清楚杨桃说的那ว些事！我是想让你听听。你的睡裤也湿了吧，一会儿将它换了。我都闻到เ气味了，男人更能闻出来。杨桃说的这些并不是丑事，你要记着，等到เ柳先生爱你时，它就是你们的福音。”
秋雨还在下个不停。
杨桃将雪柠的床单洗净了晾在天井边。一起晾着的还有董重里的方格手绢，无法洗尽的血迹仍隐约可见。常娘娘和王娘娘站在天井边，故意大声问董重里，昨日夜里为ฦ什么流鼻血了。
董重里不停地作揖，接连说了两ä个说书帽，笑得她们喘不过气来，这才堵住大家的嘴。
一连三天，每到เ熄灯时分，杨桃便自然地进了董重里的屋子。被烈日烤了一个ฐ夏天的旧ງ瓦，经不住冷雨的长时间浸泡，多数房间有一两处地方漏雨。漏雨的道理对人也是适用的，刚嫁的女人就是经过夏天，再到秋天的瓦。新婚的男人则是居高临下，一开始放水就不肯往回收的雨。梅外婆的这个比方董重里也听过，夜里仍然没有歇一歇的意思。每天上午，家里的长工ื都要双手抱着长竿，瞄准那些有滴漏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上下两ä方แ的瓦书就少了许多韵味。
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ฦ董重里跟着独立大队闹了一年的暴力革命，将说书艺术荒废了。吃过梅外婆给的阿司匹林药片，杨桃身上的烧退了一些。梅外婆不无埋怨地在雪柠面前数落董重里，果然是个半辈子没有尝过女人滋味的家伙。梅外婆希望雪柠有缘和柳子墨在一起的时候，会得到多一倍的体贴。雪柠毫不犹豫地告诉梅外婆，只要能和柳子墨在一起，就是下油锅她也不在乎。梅外婆被这话惹得笑了好久ื，然后说，董重里对杨桃也没有不对，一个男人喜欢一个ฐ女人时，最少费心思的做法就是拼命地同她睡觉。
久雨见晴的那天，杨桃还在发烧。
一早起来，董重里就有点心神不定，不断ษ地问梅外婆，还有没有盘尼西林，要不要也像往日对傅朗西那ว样，给杨桃打几支盘尼西林。雪柠觉得董重里太奇怪了，莫说天门口，县城里也难见到盘尼西林。黄州城里当然有这东西卖，因为ฦ是管制物资，平常人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เ。董重里没有继续往下说。吃中ณ午饭时，杨桃的额头终于不再发烫了。梅外婆认为，只要傍晚时不再烧起来，这病就算好了。董重里笑了笑，样子不大自然。这时候，一个六安口音的男人骑着马站在门口高声问：“这是雪家吗？我是冯旅长六安家里的人！”
圣天门口四一（4）
从六安来的男ç人说，冯旅长的父亲又病了，郎中也看过，医生也看过，都说这一次难逃大劫。老人家心切切地要见冯旅长，就派他骑马前往黄州送信，经过中界ศ岭，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活生生地断ษ了一条腿。冯旅๓长前两次回家，就曾提起天门口雪家，虽然冒昧，他也只好上门求助。梅外婆从雪柠那ว里听过冯旅长的故事，她答应找乘轿子送六安男人去黄州ะ。六安来的男人大叫起来，说梅外婆看似通情达理，实际上是在装腔作势，自己的腿断成这个ฐ样子了，莫说坐在轿子里东跑西赶，就是让女人搂着睡在床上，也会难受得要死。“你们派个人，骑上我的马，去见冯旅长吧！”
六安男人的话，首先让董重里动了心。董重里想去黄州，顺ิ便还可以试着弄点盘尼西林回来。但听说必须骑马，不会骑术的董重里，就不再说什么เ了。好在有几个ฐ自卫队士兵曾经练过骑马。马鹞子很高兴能有这样的机会，应允之ใ际，还要六安男人方便时同冯旅๓长说，将冲锋枪子弹再卖一点给自己้。
被马鹞子挑出来的骑术最好的士兵，顺着西河绝尘而去。六安男人不肯留在雪家休养，有个与他相好的女人就住在中界岭上。听说那个女人很会心疼男人，段三国心里泛起一阵醋意，不由自主地猜测，与六安男人相好的女人也许就是与自己相好的那个ฐ女人。段三国不想让六安男ç人去中ณ界岭。在他即将对马鹞子说出自己้的意见的那一刻，六安男人与董重里的目光飞快地碰撞了一下。
段三国心里一惊。
这一惊非同小可。趁着额头上汗水还没有渗出来，段三国赶紧走开，将突如其来的满头大汗擦干了，心情也平静了，这才回去继续同那些人交谈。
再开口时，段三国也帮着六安男人说话。
正是段三国的话让马鹞子同意了六安男ç人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