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氧气面罩里徐开慈呼出的白汽，程航一可以清晰地看到徐开慈在缓慢的呼吸。只是这么เ戴一会，他脸上肯定要被压红一圈。
程航一差点，真的杀了徐开慈。
又或许说，婉转的回答，就已๐经是答案了。
程航一太了解徐开慈了，这些年很多时候不是程航一不想带徐开慈出去，而是他徐开慈自己้不愿意出去。
“哥，你听我说，你别哭，你冷静一点，我想办法，我肯定想办法。但你哭着，我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想办法，我……我……笛子是么？我去给你找，我给你去找一模一样的，我给你刻字，我知道那个笛子长什么样，我给你找好不好？”
这种感觉不太好，就算他的手这两年也在尽心尽力地按摩和想办法延缓萎缩，但架不住他这会一副心死如灰的样子。
徐开慈笑了笑，随口抱怨着：“没睡着，现在睡那张小床太难受了，还是想回家了。”
赢得好难看，也赢得好艰难，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大到徐开慈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到เ底是输，还是赢了。
他这辈子活到现在可以算顺风顺水，别说挫折，波折都没有。就是上学，练琴，等再长大一些以后能玩乐的更多，自己也放得更开。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徐开慈的这件事，通通被葬送掉。
和小慈好好过日子，别再闹脾气了。
更多时候程航一的愧疚感来自他自己้后知后觉的懊悔，而不是徐开慈家人或者徐开慈自己้的埋怨。
护工不在的话还算正常，可以说她去超市买东西了，又可以说他临时有事出去了。
这七十八次里，徐开慈已经懒โ得去数，有几次是因为孟新า辞。
有些时候和这样的人说话，反而很轻松，反正大家都不呆脑子。
吹风机轰轰作响，程航一的手随着热风帮徐开慈把头发抖散开来。
低下头的时候程航一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徐开慈缓缓抬起左手，蜷着的手心努力地翻挪过来。
徐开慈让护工ื帮他把手放在操纵杆上，他自己้慢悠悠地按着操纵杆来到窗前，还真的下挺大的，洋洋洒洒把小区换了个ฐ颜色。
但徐开慈不行，徐开慈已๐经没有家了。如果连他都不要徐开慈了，那对徐开慈来说，就太残忍了。
没有错，何来的后悔。
要是能ม领证，徐开慈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押解到民政局。
还好现在他已经熟ງ练很多，这种事情再没发生过。
护工掀开被子，裹在他身上的纸尿裤已经饱和。当闲地说：“我以为小程帮你换了，你先等等，我给你换一下再起床吧。”新า的一天，重复做一样的事情，他起床总是比别人还要麻烦一些。
徐开慈愣了一下，随后想到大概是宁望说了什么เ不该说的。原本还绞着的眉舒展开来，抬手轻轻推了他一把，“以为ฦ这事生气？在宁望那里饭都没吃就回来了？”
“哎，不是。他好着呢，他要是再不好，我要疯了。没事好着呢，前两天还去复健了。”程航一伸手在宁望肩膀上拍了两下，让他放心。
抬起头来才发现徐开慈已经结束了复健，早就坐在自己对面。
后面是什么时候自己้手腕上开始一直戴着这根橡皮筋呢？好像是第一次去徐开慈住的公寓那ว天晚上吧，两个ฐ人洗澡的时候，徐开慈把发髻解开，顺手就套在了程航一的手上。
程航一这几年去了好多地方，从一开始的小城市里廉价的演出，到后面在国际上名头都响亮的演奏厅里表演，现在还偶尔看在价钱合适的份上会给一些影视作品做做配乐。
他连衣服都还没换，松松垮垮地穿着套棉麻的睡衣，连轮椅上的那些扣子都么扣上，歪歪扭扭地坐在轮椅上。
还是徐开慈先开的口，他声音沙哑，不再有昔日的清朗：“没关系，我知道。”
程航一心虚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徐开慈到底知道什么。伤口处到现在还有点在渗血，纱布上还能透出来一些粉红。
他抬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和徐开慈商量：“哥我明天打算带你回市里了，一个是你一直在发烧，一个就是你腿上的伤口，我还是想带你去家附近的那ว个医院，好歹也比现在这里好。嗯……就是回去了，外婆他们那边……”
程航一琢磨不透徐开慈现在对他家里人是什么态度，往常只要他进医院了，梅静也好，外婆也好，怎么都会知道的，这次要不要说就变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按道理，他们应该有知情权，并且昨晚发生的事情，其实也应该让家里知道。但是这么一说，总免不了要上演那些哭哭啼啼的戏码，程航一看得烦不说，很有可能ม又要平白无故遭一顿ู白眼。
他实在没那个心思，一边要照顾徐开慈的情绪，还要去对徐开慈家里人报以笑色。
徐开慈静悄悄没说话，过了一会偏过头去懒懒โ散散地回答道：“你不打电å话和他们说，没人会知道的。”
程航一被这句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徐开慈默认了这件事不必通知家里，随即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他站起来替徐开慈把凌乱ກ的头发顺好，不然发梢老戳着脸怪痒的。程航一抿了下嘴巴，小声地问徐开慈：“等开始上班，我把工作都推了，就乖乖在家陪你好不好？白天不是说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么เ？以前那ว个ฐ可以吗？还是你想换一个？又或者你想先出去散散心？还是像以前那ว样，我给宁哥打电话让他来陪你几天？”
刚受伤出院那段时间，徐开慈火气总是很大，不是像后来那样阴阳怪气的，就是火气很大，没来由地就发脾气。
后面带徐开慈也是差不多看了半年的心理医生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那段时候宁望几乎ๆ都在徐开慈身边跟着，宁望做事情说话什么的，总要比程航一考虑得周到เ一些，也温柔一些。就连医生都说，徐开慈恢复得快很大程度和宁望有关系，所以现在程航一也会下意识地想到宁望。
没想到徐开慈却突然转过头来，很生气、很干脆地拒绝。
“我不要，宁望没有义务和责任来做这些事情。当然你也没有，如果你觉得你很累็的话，你可以把我送走的，或者……没必要救我的。”
从一开始，徐开慈就不算真的睡着，他只是太难受了，身体好像被割裂ฐ成两半，一半是毫无知觉，一半又是头痛欲裂ฐ。
根本没办法睡着，呼吸也不顺畅，身体还伴随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幻痛。
也没办法睁开眼睛，连抬眼都觉得在消เ耗他所剩ທ不多的体力。
可他明明所有事情都听得清楚，听到เ程航一掀开他的被子，听到程航一那ว声小小的埋怨。
睁开眼又是狼狈的样子，自己้却连遮羞都不能ม，要等着程航一出来才行。
这一瞬间徐开慈又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被救的好，救活了，又有什么用？
“不是……我没觉得累，我更不会把你送走，你还能ม去哪里，你是不是要急死我。我就是想你能开心点……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你开心点。那ว要不然你告诉我，只要能让你开心，我都愿意去做。”程航一真的急了，又是解释，又是讲了一堆自己้都不知道到เ底说了什么的话。
不管以前怎么样，至少他觉得今天自己表述得很清楚，自己就是喜欢徐开慈的。
既然是喜欢，又怎么เ会觉得累็赘，他是真的单纯想让徐开慈开心起来的。
徐开慈看着程航一，看着他局促不安，看着他胡乱解释，看着他手脚无措。
心里突然觉得扎得慌，这些话要是早一点说该多好，现在说了有什么用？不用太早ຉ，就折回到两个人去看雪那天，不要接那通电话，不要执拗地回去。都好过现在说，现在站在病床前说这句话，有什么用？
他心里忍不住地难过，转而发出干呕，胸膛剧烈起伏着，程航一急忙把他抱了起来，顺手拉出床下的塑料é盆让徐开慈吐。只可惜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只能ม一个劲儿的干呕。一串动作下来，原本在在鼻腔上的氧气管也移了位，原本绝艳动人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原本苍白的脸现在因为ฦ干呕变得通红，红着眼尾靠在程航一的怀里，断ษ断续续地对程航一说：“不用白费力气……我死不掉了，今天昨晚本来就是孤注一掷……现在把后路都给堵上了……我没机会了。”
这句话是实话，他这样的人，想要做这种事情几乎难于登天。连想到这个办法，都要求程航一，都要想办法支开程航一。
要么เ一次成功，要么เ就再也没机会了。
想想就觉得可悲，所以能不能开心得起来，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但这句话在程航一听来，才更觉得难受，他又不是仅仅只是想徐开慈不要死，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希望徐开慈可以开心起来。
他颤抖着替徐开慈把嘴角的口水擦干净，又把他粘连在脸颊๐上的长发顺在后面，不知道要说什么เ，或者还能ม说什么。
只能紧紧ู地抱着徐开慈，痛苦地闭上眼睛低头吻着徐开慈。
“可我希望的，不是你单单只是或者你明白么徐开慈……”
程航一脸上有泪珠滑过，徐开慈想伸手替他擦掉，手还没抬太高就掉了下来，反而扯着身体其他部位而微微颤抖。
他也闭上了眼睛，脸贴着程航一的胸口蹭了一下。
“可是程程，我觉得我没办法开心起来了……我愿意听你的，去看什么所谓的心理医生，可是我知道，我不会好了。”
身体也好，心理也好，我都不会好了。
我知道这样不好，我知道全国八千万残疾人，我只是他们其中ณ一员。还有比我更惨的，还有那种残了还要迫于生计出门的，还有那种残了变成累赘的。
比起他们，我好太多了，我不需要出门奔波，你更不会扔下我。可我还是觉得我不会好了，我找不到我还有什么，能ม撑着我活下去的意义。
不知道你算不算这最后的意义แ，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这最后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