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读过鲁迅先生的《幸福的家庭》么？我的便是那一类的“幸福的家庭”！每天午饭和晚饭，就如两次潮水一般。先是孩子们你来他去地在厨房与饭间里查看，一面催我或妻“开饭”的命令。急促繁碎的脚๐步，夹着笑和嚷，一阵阵袭来，直到命令出为止。他们一递一个ฐ地跑着喊着，将命令传给厨房里用人；便立刻๑抢着回来搬凳子。于是这个ฐ说，“我坐这儿！”那个说，“大哥不让我！”大哥却说，“小妹打我！”我给他们调解，说好话。但是他们有时候很固执，我有时候也不耐烦，这便用着叱责了；叱责还不行，不由自主地，我的沉重的手掌便到他们身上了。于是哭的哭，坐的坐，局面才算定了。接着可又你要大碗，他要小碗，你说红筷子好，他说黑筷子好；这个ฐ要干饭，那个要稀饭，要茶要汤，要鱼要肉，要豆腐，要萝卜；你说他菜多，他说你菜好。妻是照ั例安慰着他们，但这显然是太迂缓了。我是个暴躁的人，怎么เ等得及？不用说，用老法子将他们立刻征服了；虽然有哭的，不久也就抹着泪捧起碗了。吃完了，纷纷爬下凳子，桌上是饭粒呀，汤汁呀，骨头呀，渣滓呀，加上纵横的筷子，欹斜的匙子，就如一块花花绿绿的地图模型。吃饭而外，他们的大事便是游戏。游戏时，大的有大主意，小的有小主意，各自坚持不下，于是争执起来；或者大的欺负了小的，或者小的竟欺负了大的，被欺负的哭着嚷着，到我或妻的面前诉苦；我大抵仍旧ງ要用老法子来判断的，但不理的时候也有。最为ฦ难的，是争夺玩具的时候：这一个ฐ的与那ว一个的是同样的东西，却偏要那ว一个的；而那一个便偏不答应。在这种形之下，不论如何，终于是非哭了不可的。这些事件自然不至于天天全有，但大致总有好些起。我若坐在家里看书或写什么东西，管保一点钟็里要分几回心，或站起来一两次的。若是雨天或礼拜日，孩子们在家的多，那么，摊开书竟看不下一行，提起笔也写不出一个字的事，也有过的。我常和妻说，“我们家真是成日的千军万马呀！”有时是不但“成日”，连夜里也有兵马在进行着，在有吃乳或生病的孩子的时候！
但他决不如我们所想的那ว么“傻”，他是个玩世不恭的人——至少我在北京见着他是如此。那ว时他已๐一度受过人生的戒，从前所有多或少的严å肃气分，暂时都隐藏起来了；剩下的只是那冷然的玩弄一切的态度。我们知道这种剑锋般的态度，若裸地露出，便是自己矛盾，所以总得用了什么法子盖藏着。他用的是一副傻子的面具。我有时要揭开他这副面具，他便说我是《语丝》派。但他知道我，并不比我知道他少。他能由á我一个ฐ短语，知道全篇的故事。他对于别ี人，也能知道；但只默喻着，不大肯说出。他的玩世，在有些事上，也许太随便些。但以或种意义说，他要复仇；人总是人，又有什么办法呢？至少我是原谅他的。
无隅的父亲到温州ะ找过我，那ว大约是一九二二年的春天吧。一望而知，这是一个老实的内地人。他很愁苦地说，为了无隅读书，家里已用了不少钱。谁知道会这样呢？他说，现在无隅还有一房家眷要养活，运棺木的费，实在想不出法。听说他有什么เ稿子，请可怜可怜，给他想想法吧！我当时答应下来；谁知道一耽搁就是这些年头！后来他还转托了一位与我不相识的人写信问我。我那时已离开温州，因事尚无头绪，一时忘了作复，从此也就没有音信。现在想来，实在是很不安的。
此外，南山殿望江楼ä上看浮ด桥现在早ຉ已没有了，看憧憧的人在长长的桥上往来着；东湖水阁上，九折桥上看柳色和水光，看钓鱼的人；府后山沿路看田à野，看天；南门外看梨花——再回到北固山，冬天在医院前看山上的雪；都是我喜欢的。说来可笑，我还记得我从前住过的旧仓头杨姓的房子里的一张画桌；那是一张红漆的，一丈光景长而狭的画桌，我放它在我楼ä上的窗前，在上面读书，和人谈话，过了我半年的生活。现在想已๐搁起来无人用了吧？唉！
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ຉ已无福消受了。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出了平常的自己，到เ了另一世界ศ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เ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他其实大可以不必管什么中ณ国不中国了；偏偏又恋恋不舍的！”
“你觉得很奇怪吧？——波定谟约翰郝勃金医院打电报约他做助手去。”
第二天我便托故离开了那别墅；我不愿再见那ว湖光山色，更不愿再见那间小小的厨房！
“这该不至于吧。”我淡淡地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