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舜一手揭开被子赤足走下来，面如寒霜，竟是看也不想看他一眼了。片刻后圣驾从临华宫离开，宫侍这才战战兢兢的上前伺候慎贵人洗漱。
聂皇后只是淡淡的妆饰，一身莲青常服，手腕上带着一串琥珀珠，端庄温雅，闻言笑了笑：“正是。小孩子不比大人，冷了热了也不能说出来，可是要精心才是。如今等闲本宫都不许把明霜抱出来。”
明烨脸上的怒气忽然收敛下去，沉默片刻，脸上竟然露出一个花朵一般明媚愉悦的真正笑容：“既然如此，青叔你可以放心了，本宫不会做什幺不必要的事。母亲不会放过他的。怪不得父亲身边的奴才不是给了我们姐弟三个ฐ就是不见了，呵呵。”
最后，那个江湖郎中给了他一包粉末，言语含混：“殿下房事将此中粉末少少焚烧，便可助孕。”
范端仪如何不知外人的议论？可是他也是没有法子改变现状的。太女与他不亲，病怏怏的明灿他见不到，明煜却和聂景衣亲近起来了，他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他已经觉得满意了。
聂景衣自己梳理着漆黑的长发，笑意淡而凉薄：“这算得什幺麻烦？世上只有一个荣懿皇后，难不成我能ม比他还受宠爱？不过是做个ฐ贤后，侍奉陛下，站稳脚跟罢了。没有这些，宫里的人难道还少吗？只要他们侍奉的好了，也就是我的功劳了。只要……只要我的孩子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
聂景衣白若葱根的手指拂过袖口上的凤鸟纹，笑盈盈的望着他：“你是陛下疼爱的人，本宫也不会真难为你，否则，心疼的还是陛下不是？不过，今日之事若是不罚，难免乱了规矩。我这里有一本《心经》，就请慎君好好抄抄，静静心。”
令国公君听着他说话。
嘉贵君和宸贵君对视一眼，也没再提这件事。
明烨思索着这个近日始终困扰自己的问题，最后笃定的说：“不会的，母亲既不会给范家这个ฐ机会继续做大，也绝不可能让小叔父这种男人做皇后。”
大夏皇子除了十分得宠的，都是定了婚事才进行册封，五皇子已是破例了。
苏舜听了也笑：“她毕竟是长姐，知道疼爱弟弟妹妹就好。再说，明煜ภ也是把明烨放在心里的。”
范端华神色温和：“你身子还没好，何必如此多礼。”
范端华一时怔怔的，再抬手去摸脸，便是一脸的泪水。苏舜见他伤心，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低声劝慰。
“或许是本宫想得太多了吧……陛下已然给了我一切能给的，我还这样巴望着她心里所有的位置，恐怕迟早有一天要被厌弃了的。”
几个人心知肚明。别人都可以不在意，只有聂家小公子身份尊贵，母姐得力，何况聂家号称后族世家，正是苏舜父亲聂皇后的母家，若真是进了宫，只怕最难受的是皇后了。
金瓯宫里，青音正在问自己的主子：“若是沈常侍生的是皇女，陛下就不会给禧君养？这是为何？”
岳氏固然是罪有应得，然而琬侍君流产之后禁足，恐怕也是废了。他平日里做的孽，最后还是还在了他身上。
看他难过，范端华反而笑了：“祖父曾说，夫妻之ใ间相处久了，当初的风花雪月淡去，留下烟火平淡，做一对平凡妻夫，是最难的事。多少人日久ื生怨，渐行渐远，争如不见。”他淡淡的笑了：“如今这样，我与她相知相守，互信互重，已是极好了。”
嘉贵君和琬侍君都起身恭敬应是，范端华挥手示意他们才又坐了下来。
宸君指尖不自觉揉搓着衣料é，抿了抿唇：“不是什幺大病，劳陛下挂心了。”
范端华摇摇头，难得的有些倔强：“明日他们不来请安，晚些睡也没什幺。倒是你，还是赶紧ู睡了吧。”
再过了几日，老老实实熄了心思，只管当自己้的差。
一席话到เ底是说动了琬侍君，咬了咬牙：“叫他上来吧，索性今日就打发了他了事！”
明烨于是就有几分欣喜，紧ู紧抱着苏舜不肯撒手：“母皇最好了！”
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了，帝王后宫，不是他们争权夺利竞相角逐的竞技场。
明烨嘴角极快的一撇：“哼。”
皇三女论模样远远比不上双生的哥哥，抱在怀里并不比一头小狗重多少，又红又小，闭着眼睛的样子就让人暗暗惊心。
齐悦母亲内宠颇多，近十年来家里明争暗斗不可不谓激烈，看了这些年还看不透自己的父亲何以主持中馈从无落败，那就是蠢的不可救药了。
青音见他真的动怒了，不敢不从，收拾好了针线篮子，正要出门，一个小侍已๐经进来通报：“殿下，主夫和小公子来了。”
她管自己叫明明。
云帷低垂，淡香淼淼如烟，一丝一缕的浮上来。
苏舜是观察人的一把好手，也是洞悉人心的一把好手。而西陵风露又太浅。
苏舜主动走近他，抬手揽住他的腰:“嗯，重欢可是等了很久ื了？”
从神权意义上来说，西陵风露并能不算是西陵家的人，出嫁都是从神庙出发，一路经由御街进了自己的秋凉殿。
范主夫闻言，恨铁不成钢地重重放下玉盏，道：“殿下莫不是以为如今生了太女，就稳坐中ณ宫之位了？这位西陵公子可不同于旁人，出身自不用提，若说起命格，都要比后宫主子好。陛下不信这些最好不过，若是信了，日后殿下要如何自处？殿下是有太女，可太女还小，若是有个万一呢？殿下怎能不为自己้考虑？这样大的事，如何不与你母亲商议？”
他声音虽然婉转，语调却铿锵有力，言辞之间更是一片深情难以言尽，就算是苏舜心里冷淡非比旁人，然而他在苏舜心里也非比旁้人，此时听他这样剖白肺腑，字字句句皆动容，自己也被感动了，伸手抱着怀中万般依恋依赖，又无比柔顺熟ງ悉的身子，轻叹了一声，抬起一手抚着他垂下来的长发，轻声道：“真傻……”
范端华看得清楚，见状便低声道：“既ຂ是睡了就交给乳父抱下去吧，陛下这也抱了好一会了，仔细累着。”
顾忌着辇外众多的宫人侍卫，他只能死力握着苏舜的手臂，小小声的哼着，强忍着欢愉之感。
重欢一大早就起身沐浴熏香，换衣梳妆，打理自己。
这究竟是怎幺了？
怜卿陡然有了希望，眼圈一红，他心思通透，平日里都是冷眼旁观，见事明白，如何不知这都是赫连的好意，于是只是低声道：“我知道，也都记住了，万不会再这样了……”说着起身，就要向赫连行礼：“多谢哥哥你这般劝我，我都记在心里了。”
似乎是个优良习惯，苏舜一有不顺心，就会梳理朝廷脉ำ络。
范端华身为ฦ凤后，年纪又轻，不得干政，也就一心管好了后宫，把心思放在约束舆论上。
见他说的越发不像话，范端华脸色一肃冷声斥责：“本宫说过了，陛下并无大碍，不日就将醒来，不需后宫之ใ人照顾ุ！韵侍君是没听见？！你要是个懂事的，就不要添麻烦，安分的待着！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扰乱ກ人心！”
身份相差ๆ太大，他不过是质子，而她早已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再深的眷念，无声的温柔与悸动，在现实面前只不过是妄想。
他又一次剥ຓ开了自己的光鲜亮丽，把内里的痛苦不堪重温了一次。
事情还没有结束。
范端华一一记了，回头苏舜再来时，他就往外赶人。苏舜没办法说服他，只好只在白天来。
范端华一愣。
答案呼之ใ欲出。
没有疼惜的拥抱，没有温柔的安抚，没有同样伤心的眼泪，什幺都没有。她太安静了，就只是看着。
其他的事不好动手，谋反可是个ฐ不能轻轻揭过的罪名。
苏舜又低头看了一眼海棠花笺上秀丽的字迹，微微笑着，看来，是懂得主动出击了，是吗？
小侍说陛下有旨，免了他这一日的请安。
身边的小侍接过那只簪子。福寿双喜，寓意吉祥，显见得中宫的大方和姿态。
细节处他当然不清楚，苏舜也不会想让他清楚，但重欢其实才是这件大事里的起始和除了背后的主ว谋之外，唯一清楚一切的人。
说起来，这也是情趣的一部ຖ分，调教和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