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派出所，我并没费什么事，她就一口承认，说人就是她杀的。接下来，问到她为ฦ什么杀人，就出了麻烦，这一问就是半天，让人气恼的是，这半天里头，她说了一堆叫我看来全是废话气话，一句有用的口供也没有。”
我终于打开扉页，一字一句地读下来，就见那上面依次写着名字，出生年月，开始羁押时间，在备案的判决书里，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死刑、死缓等字样。
曾经有一次，我出差在车上，打开水的时候，遇到一女子，听口音是这一带人，相互通了籍贯，真是老乡。再问年龄，恰好又是同岁。我心就开始一波一波地荡，忍不住问她：“离家好久了？”
我回头，正是那小伙子。他穿一件那时男孩子间很流行的海魂衫，外面套一件蓝的青年装ณ，两排扣的那ว种，头有一点卷曲，眉毛很浓，眼睛却是细眯的，嘴角又有一点翘，就天生有了一副英俊又书卷气的笑脸。我那ว天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睬他。不理睬，在我的那ว时候，是对谁都设防，处处留着小心，从不敢轻易走近别人，也不想让人走近我。
母亲混混沌沌地问一句：“哪个人？”然后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我。然而只这么一瞬间，母亲就明白了，明白我说的是那个ฐ人是谁了。或者，在她心里，原本一直没忘记，就等着这一天呢！
那天我家那位出去了，女儿在外地读书，家里就只有我们姐弟俩，我看着我的这个ฐ风尘仆仆的弟弟说：“给咱妈留着吧，这些年，咱妈的日子不好过呢，如今有一套房在她手，心里塌实些。”
“有典型案例吗？”
到了那一天，我跟大家一起上了车，却在离家还有几十里的一个小站上独自走下列车。那是一个ฐ深夜，火车开走之ใ后，我一个人背着行李独自站在那ว里。站台外面的荒郊野外，简直不辩东西南北。我那一会儿站在那里，真的不知道我是谁，我为ฦ什么来到这里？心里一层层的失落与委屈，让我独自站在那里，站在腊ຘ月严å冬的一个深夜，一个ฐ人泪流不止……最后只得独自朝着列车开去的方向，沿着铁轨往家走。
叔叔脸上有了几秒的楞怔，然后很用力地摇头：“这个事，你先不要去想，现在，你只要死死记住你这个新名字。”
“究竟啥法子？有啥那ว个的？”
那天，在叔叔办公室的走廊里，正在开会的叔叔从会议室出来，看着两ä眼红肿的我，几分无奈地对我母亲说：“要是分数够了，没报这个ฐ学校还好办些，我可以帮你调剂，可是……”
她说这话时看也不看我，只眼睛朝下，只去盯那些水泥地板，仿佛那里有着数不清的谜语，等着她一道一道地去破解猜断ษ似的。
朱芳一路陪我，跟在那个ฐ高个子狱警后面，一路上我的心都在不停地跳，说不出是凶是吉，只是十分的不安。
我在家里坐了只有几分钟，弟媳魏红在厨房做饭，见我要走就出来说：“姐，吃了饭再走吧。”
魏红是那种说不上漂亮，却很甜的那种女子，原是这里一家企业招聘来的员工，跟弟弟结婚后，辞了工作，一心在家里照ั顾ุ孩子老人。这会儿看着我执意要走，陈淑又扯着我的手不丢，魏红就送我到เ门口，拉过孩子，一边小声跟我说：“妈这几天情绪不对呢，总也不说话，吃饭也比过去少得多了。”
“没说哪里不舒服吧？”
“那倒没有。”说着话，魏红把孩子抱起来：“姐下回来了，跟妈好好聊聊，看着她老人家有心思呢！”
我自己้何尝不是心事重重呢？
上车后，我坐在朱芳的右后方，我一向喜欢的这个位置，比较隐蔽，也并不影响视线。许多年了，无论到哪里，我都下意识地遮蔽自己้。一些会议上的合影，实在躲不过，也只把自己藏在别ี人的身后。现在做了地方的部门领导，照相的位置都事先安排好的，名字挂好在椅子上的，每到这时，我总别ี扭，拍照ั时的灯光更让我感到异样刺๐眼。
朱芳一路顺畅ม地将车开出了市区。已是深秋，路两旁้的钻天树落叶潇潇，隔断了遥远的村庄与城堡。道路坦荡如砥，路边不时闪过各种标牌……
一上高，朱芳就放了一张邓丽君的碟片，那ว音乐่刚刚一起，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如果不曾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可有爱情甜如蜜……
这是我过去曾经喜欢的歌，是那种说不出道理的喜欢，然而现在，这份柔情密却将我再次推进了悲苦的深渊……
我将脸转过去，佯做去看车窗外的景物……
是的，我打一开始就错了，我在听到陈素า玉这个名字时，本该回避的，可鬼使神差，我压抑不住心底的那份好奇，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犯的什么事，究竟判ศ了几年，羁押了多久ื？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我走的这一步可能ม是个险棋，却是一步一步走下来，一切都不由á自主。如果说冥冥之中ณ真有神鬼灵异，我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左右，有一点阴差阳错、鬼魂附体的感觉，非要走近她不可！
如今我终于走近她了，看到了我本不应该看到เ的那一切……说实话，就在见到张树根的那一瞬间，我还在自己欺骗自己：他说的不会是那个真的陈素า玉，那一定是另一个。随着张树根一句接一句的叙述下去，我心灵的堡垒节节溃败。当最后终于知道了那一切之后，我第一个ฐ感觉的不是那个陈素玉完了，而是我完了，我自己完了。
现在，走在这去往省城的高路上，我懊悔的心情如潮水滚滚……当年，我为什么เ要选择顶替陈素玉？为什么เ没有让叔叔好好查一查，这个陈素า玉，她第二年为什么没再考学？为什么我这些年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陈素玉三个字给我带来的一切，却从没有想到去找一找这个ฐ一直在乡下的生死线上艰难挣扎着，后来又被关进大牢，一关就是十八年的陈素า玉！
我想起一句家乡戏的唱词：三江水洗不尽我满腹的冤枉……是的，我冤枉，我为陈素า玉冤枉，也为ฦ我自己้冤枉，我在几乎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入岐途，在改变自己้命运的同时，将另外一个人送上绝路。虽然当初铸成大错的并不是我本人，却都是我最亲的人，他们都是为了我，我又该如何独自饮下这杯苦酒？我知道从今以后，我不再可能有真正的快乐，亦不再可能ม有真正的幸福，即便是那个陈素玉获释出狱，我也已๐再难洗清自己้的罪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