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定后，环儿抬眼看去，秦颜正面带疑惑的看着妆台上的铜镜，根本不将她的过错放在眼里。
时间无声流淌，秦颜仍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修长的身姿似与周围的景物融成一体，沉入黑夜之ใ中。环儿斟酌片刻，想要出声叫唤，秦颜此时正好转身，待看清楚她的面目时，环儿心中一震。平日的秦颜总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至多给人以冷漠清高的感觉，可此刻秦颜的神情却是冰寒如霜刀，滞留在眉宇间的冷厉如同风霜浸染，非一日所成。
见她如此，李绩目光中透出一丝黯然。他站在门口不动，只是遥遥的看着顾御珈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枯涩的笑容。他声音低沉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但我并不后悔，若是可以重来，我依旧会做下当日的决定。”
收回思绪，环儿低声道：“娘娘，今日是与杨妃约定的日子，外面还在下雪，要不要奴婢去通传一声，说娘娘改日再去？”
“只是眼观不大实用，能为他人尽一份力也算是死得其所。”秦颜抿了一口酒，神色不以为ฦ然道。
李绩的迁怒倒与与传闻中从不滥杀无辜的明君有很大的区别，令骆尘有些意外。他一边审视着秦颜的情形，口中ณ一边谦和道：“臣自当尽力而为。”
放眼望去，殿下桌椅纷纷倾倒，大家都只顾着逃命，场面一片混乱，却连半个ฐ刺客的影子都不曾见到，看来刺๐客是想制造混乱好借机出手。
最后将金凤衔珠步摇插在秦颜的髻上，环儿审视着镜中端丽的容颜，青黛描眉，胭脂晕染，眼神偏透着疏离淡漠，是一种艳到เ极至的冷。
话音一顿，李绩带着试探的神色抬头看着秦颜，偏她一脸严肃的迎视李绩的目光，似在耐心等他的解释。李绩苍白的脸上，表情比往日更清冷几分，他沉默半晌才道：“这句说的是上面的统治者用风来教化下面的平民百姓，下面的百姓亦用风来讽喻上面的统治者，用深隐的文辞作委婉的谏劝，如此，说话的人不会得罪，听取的人足可以警戒。”
李绩听闻先皇弥留之ใ际有将一封诏书交与太后，且不论传闻真假，对于诏书一事太后先前未曾有半点言语，今日却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李绩不禁迟疑着伸出手，将诏书抓在手中，然后在眼前慢慢打开，待看清楚绢上的内容，他猛然抬头看着前面的妇人，眼中难掩惊愕。
阿德叹了口气道：“你我都不容易，我帮你想想就是。”
李绩的话音方落，环儿顿ู时脸色苍白，身体不住抖，却强忍着不去看秦颜。
黑影终于将死者的衣衫解开，就着满手鲜血，一寸一寸的翻查死者的伤口。
“不是笑话。”秦颜摇扇微笑道，“我说的全是实话。”
秦颜知道无可避免，也不再忸怩，伸出左ุ手置于桌案上，手心摊开，掌心一道暗红的伤痕盘踞在中心。
秦颜等他们一一散尽，按下心中的疑虑，这才踱步走到เ马车后，扫视了一遍后面的草丛，那里生长着一大片半人高的杂草，十分葱郁，若不仔细看绝对现不了其中有一处被人胡乱拔了一片，留下参差ๆ不齐的草斜斜地倾向一旁，正是跟草丛生长相逆的方向。
秦颜难得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道：“恐怕等不了了，无人采撷，错过这一季，我注定要失信于人。”
秦颜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乍听到声音，有些迷茫的转过头来，看到เ跟在他身后的大臣们，表情立刻恢复了平静，从栏杆上起身走到了李绩面前。
赵辰君看着秦颜心想你当然觉得不妥，子虚乌ไ有的事情亏得由你口中ณ说出来还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当真了不起。于是他只能ม无奈的扫了一眼人群，恰巧见到เ肖沉寰正怔怔的看着他，心中不禁一阵喟叹。不得不说肖沉寰给他的印象远比那些故作姿态的大家闺秀要好的多，但还比不上眼前这位皇后来的有趣，对肖沉寰实在不曾心动，不过政治联姻，说明白了都是各取所需，最终不过一个愿与不愿的结果。他笑了笑，想到秦颜方才说过，左右都是要选一个，不如选个顺眼些的，遂了她的心意也罢。于是，赵辰君摇扇道：“如此，多谢娘娘的心意，赵某当仁不让。”
“我突然觉得娘娘你很象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秦颜笑笑，道：“看的出来。”
李绩不疑有他，只是吩咐下去，让少府寺给秦颜准备一张上好的古琴送来，转而看着秦颜道：“杨妃的琴艺堪称一绝，改日你可以同她切磋一番。”
“不必了，我先前便是用的这种香，只是皇上说香味太过浓郁๗，没有让我用。”
“我不大喜欢父亲，可他毕竟是我父亲，我没有办法，他生我养我，是我欠他。”
“我从小养在方แ外，这些东西见的也多。”秦颜突然说道。
“朕见过比这些更漂亮的花灯。”他笑了起来，声音越加柔和，道：“有很久了，那时朕还未登基。”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怅然：“至今再不能见。”
出了轿子，两排宫女宦官并步上前，低含胸跟在秦颜身后。内官通报的声音次第起伏，声音到了集云殿渐渐悠远，她牵了太子的手，察觉了他的失神，低头朝有些茫然的李琰微笑道：“不要紧张，我牵着你走。”
“娘娘，娘娘！”
秦颜已经起身到了墙角下，同宫女一齐看着他，见他终于爬上了墙头喘着粗气，才放下心来，微微一笑。
对方怔了一下，象是没反应过来，疑ທ惑道：“名字？”
秦颜垂低叹一声，几不可闻。
没等他想明白，秦颜已经说出了他心中ณ所想，道：“你这次没有抓杨溢，破了你的原则ท，但你要明白，凡是留有余地便是为自己谋得后路，记得我当日说的话，否则再多的壮志雄心不过空谈。”
饮烟不忍心拂了她的意，于是朝车夫吩咐了一声，马车掉了个头，往管竹居驶去。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秦颜顿生警觉，她微眯起眼，试探道：“李绩是否对你说了什么？”
秦将军怔了怔，错开她的目光道：“为ฦ父只想补偿多年来对你的亏欠，你不要多疑。”
“不必了。”秦颜断ษ然拒绝，随后似乎ๆ觉得自己้的语气十分不敬，她放柔了声音道：“父亲不必内疚，路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她顿了顿，继续道：“献王今日来是否想与你商量驻守京都的事？”
老将军神色一紧ู，他急忙问道：“你遇见他了？他还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秦颜知道他说的是秦鸿墓地被盗一事，于是装做并不知情，她面色平常道：“他想让我劝说父亲答应驻守京都。”
见她面色如常，秦老将军稍感安心，思及此，他神情忽然凝重道：“若是答应的话情况绝对与我们有益，可我怕他是存心试探，如果轻易答应倒让他起了疑心。”
“不错。”秦颜冷笑道：“他生性多疑，容易挑拨离间，反之ใ也不会轻易钻网落套，要让他完全信任还需要一个契机，父亲到时候见机行事便是。”
闻言，秦老将军蹙眉道：“届时你打算如何？”
秦颜微微一笑，神情兀定道：“我自有后路，请父亲不要担忧。”
见她似乎胸有成竹，秦老将军依然无法掩饰眼中ณ的忧虑，心中ณ越加愧疚。
出了定国府，秦颜径自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时，李绩突然伸出手。秦颜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怔了怔，她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去，李绩温和的笑道：“朕拉你上来。”
秦颜下意识的伸出手放在李绩掌心，下一刻，只觉得手臂一紧，秦颜借力踏上了马车。坐好后，李绩对赶车的随侍道：“去集市。”
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集市的街道旁。
李绩掀开车帘看着路上的行人，再看看自己，始终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妥。
一直沉默的秦颜突然开口道：“不必看了，皇上这身打扮一看便知非富即贵，平常人家是穿不起的。”
李绩恍然道：“从前朕单独出宫时是夜晚，并没有特别留意，现在如何是好？”
“无须在意。”秦颜忽然道。
似乎怕李绩反悔，秦颜乘他愣神的工夫将他的衣摆拉住顺ิ势往车外带，李绩只好被她拖着下车。
双脚踏上街道的一刹那，秦颜周身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同于皇宫的压抑幽暗，让人觉得自在松弛。
两人站在大街上，一时间真不知道该从哪里逛起，行人投过来若有似无的目光皆因他们在冥思苦想而被忽略，最终秦颜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难掩期待的开口道：“我们先从这条街一路逛过去，正好顺路去我说的酒居，如何？”
李绩想了想，觉得只能ม如此，便点头答应了。
这还是秦颜第一次如此闲庭信步的走在永安城的大街上，往日从没有注意过的东西在她眼中都显得十分新奇。李绩虽然见的也不多，但好在平时善于克制自己，情绪倒没显示出多大的波动。
秦颜一路走一路看，待她走到一处摊位前，看着上面竖起的面人，随手取了一个ฐ琢磨起来。那ว小贩见他们穿的富贵，知道是大户人家，于是十分热情道：“这些面人都是现捏的，可以根据两ä位的相貌订作，象的可是十成十。”
闻言，秦颜又低头仔细的看着手中的面人，她眉头微蹙，随口道：“这些面人也是根据人来捏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