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的迁怒倒与与传闻中从不滥杀无辜的明君有很大的区别，令骆尘有些意外。他一边审视着秦颜的情形，口中一边谦和道：“臣自当尽力而为。”
这时，大殿上一阵赞叹声抽回了他的注意力，原来是殿中女子的舞姿动人，跳到精彩处时引的众人连连惊叹。李绩收回目光，再向左席看去时，已经找不到秦颜的身影，连肖沉寰也不见踪影，他微一思索ิ，不禁皱起眉头。
最后将金凤衔珠步摇插在秦颜的髻上，环儿审视着镜中ณ端丽ษ的容颜，青黛描眉，胭脂ฦ晕染，眼神偏透着疏ຕ离淡漠，是一种艳到极至的冷。
李绩断断续续咳的很厉害，一直坐在角落里安静看书的秦颜突然起身，径直走到他身旁。李绩正在专心批阅奏章，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秦颜。
李绩听闻先皇弥留之际有将一封诏书交与太后，且不论传闻真假，对于诏书一事太后先前未曾有半点言语，今日却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李绩不禁迟疑ທ着伸出手，将诏书抓在手中，然后在眼前慢慢打开，待看清楚绢上的内容，他猛然抬头看着前面的妇人，眼中ณ难掩惊愕。
阿德连忙将环儿拉到เ一边，轻道：“环儿姑娘是要来见皇上么？”
李绩的话音方落，环儿顿时脸色苍白，身体不住抖，却强忍着不去看秦颜。
这是一块木板，上面被白布覆盖着一具尸体，正是今夜来皇宫行刺的其中一名刺客，刺客的尸体被暂时停放在这里，明日一早将被送往刑狱司验明正身，因此今晚是最后的时机。
“不是笑话。”秦颜摇扇微笑道，“我说的全是实话。”
李绩闻言，轻轻的笑了一声，侧撑着额头道：“宫里早有规矩，晨妃不能去陪太子。”
秦颜等他们一一散尽，按下心中ณ的疑ທ虑，这才踱步走到马车后，扫视了一遍后面的草丛，那里生长着一大片半人高的杂草，十分葱郁，若不仔细看绝对现不了其中有一处被人胡乱拔了一片，留下参差不齐的草斜斜地倾向一旁้，正是跟草丛生长相逆的方แ向。
环儿听她这样说，连忙道：“皇上还说，有这些灯火相伴，愿娘娘醒时安稳，梦时也能ม安稳。”
秦颜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乍听到声音，有些迷茫的转过头来，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大臣们，表情立刻恢复了平静，从栏杆上起身走到了李绩面前。
“哦？”李绩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牵着秦颜的手问道：“皇后看中ณ的是哪家小姐？”
“我突然觉得娘娘你很象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奴婢穷人贱命，哪有机会学这些风雅之物。”
李绩不疑ທ有他，只是吩咐下去，让少府寺给秦颜准备一张上好的古琴送来，转而看着秦颜道：“杨妃的琴艺堪称一绝，改日你可以同她切磋一番。”
杨妃一边说一边捂着帕子体力有些不支，但依然强撑着不肯坐下，也不让贴身侍女来扶，秦颜只好招手道：“你有病在身，先坐下。”
“我不大喜欢父亲，可他毕竟是我父亲，我没有办法，他生我养我，是我欠他。”
实在是听习惯了这种语调，此刻却奇异的有一种震慑力，身体比意识更快的做出了反应。她不敢动也不敢回头，眼前一道红影一闪，她管不住自己的目光随那红影看去，待看清楚时，更是吓的不清。
“朕见过比这些更漂亮的花灯。”他笑了起来，声音越加柔和，道：“有很久了，那时朕还未登基。”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怅然：“至今再不能ม见。”
秦颜和李琰分别坐在两抬宫轿里，她在前，太子在后。
“娘娘，娘娘！”
李琰微张着口看着秦颜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瞧，头往下低了低，一阵羞郝，攀上墙头的手伸也不是，收也不能，只能呐呐道：“儿臣参见母后……”
对方怔了一下，象是没反应过来，疑惑道：“名字？”
李绩复而睁开眼，望着秦颜的眼睛道：“你不说话，是不是也在怪朕？”
没等他想明白，秦颜已经说出了他心中所想，道：“你这次没有抓杨溢，破了你的原则，但你要明白，凡是留有余地便是为自己谋得后路，记得我当日说的话，否则再多的壮志雄心不过空谈。”
两人一致回头，看着远处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相对默然。
“杨妃久ื病不愈，听闻皇后娘娘遇刺不能ม早日前来探望，这些药材都是杨妃命奴婢送来的，其中ณ一支千年野山参十分珍贵，对娘娘的伤势十分有益。”
秦颜自然不会推辞，命环儿收下东西后，道：“替我多谢杨妃的好意，说等我身体好些便去看她。”
小蔻突然道：“杨妃还让奴婢跟娘娘说一声，后日她想请娘娘一起出去散散心，说是对娘娘的病体也有好处。”
秦颜点头道：“你回去对杨妃说我答应下了。”
小寇跪拜之后这才离去。
环儿抱着药材站在一旁，正想问如何处置，秦颜突然朝她走来，拿起一堆药材中ณ最为显眼的野山参，对她道：“你先将这些药材拿下去放好吧。”
环儿应了一声，便抱着一堆药材下去了。
秦颜见四下无人，便将礼盒顺手打开，里面确实是一支难得一见的野山参，不过秦颜对它倒并不在意。她将人参拿起，盒子底部铺了一层柔软的红缎。她揭开布料，里面果然躺着一张白色的小条。
秦颜将字条取出，然后展开，只见上面歪歪斜斜的划ฐ着两个字，想是因为小寇不大识字，所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写成。
看过上面的字，秦颜来到大殿日夜燃起的长信灯前，将它化为ฦ灰烬。
默默的看着纸条被火焰吞灭成烟，秦颜听到เ殿外突然响起内官的通报声，一声一声次第逼近，她见纸条已经化完，便顺手拍了拍衣服上沾到เ的烟灰气，然后转身接驾。
不多消片刻，李绩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大殿里，墨色的银龙纹长袍配着黑貂皮裘，接近秦颜时，迎面带来满身清寒的冷气，他身后还跟着数名随侍。
见秦颜这么快便出来见驾，李绩微微诧异，再看她脸上妆容精致，不觉有何异样，他略一沉吟，对着秦颜道：“朕听御医说你的伤势大有起色，但还需多休息些时候，皇后现在觉得身体如何？”
“这些时候睡的太久，倘若能ม多走动些，相信我的身体应当比现在更好。”秦颜悠然道。
李绩不禁莞尔，他突然近身几步，牵起秦颜的左手，只见指腹间有一道清晰的伤痕纵贯而过，将她原本修长洁净的手硬生生的割出瑕疵，这么เ深的剑痕，恐怕再也消เ退不去了。
心中蓦ย然一刺，李绩放开她的手轻道：“以后用这只手的时候要多加留แ心。”
秦颜应承着点点头，她本就不常用左手，最多不能弹弹琴，只要不过重的运用五指，对日后的生活根本没什么影响，所以她并不介怀。
见她又是一副有口无心的模样，李绩便知道秦颜当日在病榻前说的话是真心实意的，她是真的没将受伤的手放在眼中。他不禁要怀疑，秦老将军究竟是怎样教育自己的子女，才能让他们对受伤流血这种事平淡到如此地步，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秦颜自然不知道他想的些什么，只随口问道：“刺客的事皇上是否查明？”
“刺伤你的女子被剑刺中时当场身亡，事后经人查验，她事先已经被人割去了舌头，并不会说话。看来刺客的组织筹划十分严密，想来就算是活捉她也不会找到丝毫线索。”李绩说到最后，眉头不禁蹙起，神色也显出一丝阴郁。他顿了顿，对秦颜柔声道：“朕本想将误伤皇后的羽林军治罪，却没想到他倒是有自知之ใ明，先行一步引咎自裁了。”
一路听他说来，秦颜倒没多大意外。能ม够在皇宫重重严密的防护中ณ私带暗器，宫中必然有内应，如此周密的部署又怎会轻易的让人现蛛丝马迹，只怕有心人的势力已经安插在皇宫的每个ฐ角落，若想连根拔出，必定要费上不小的力气。
正思索着，李绩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道：“这只人参还是朕当初赐予杨妃的，没想到เ七转八弯竟到了皇后手上。”
秦颜顺ิ势望去，只见李绩手中ณ正拿着那ว只野山参把玩着，他看了片刻，一边将人参放回盒中一边不经意道：“皇后似乎跟杨妃十分投缘。”
“杨妃为人温柔体贴，平日里深居简出，我无意中ณ与她结识，便经常去她那ว里坐坐。”秦颜抬起头，直看进李绩瞳眸深处去，她淡道：“我先前听皇上说杨妃的琴艺不俗，倒向她讨教了些日子。”
李绩本想问她对琴艺有何见解，却突然想起她左手已伤，日后想要弹琴恐怕有些困难，于是他按下口中的话，转而对秦颜道：“毓灵郡主远嫁南越已经一个月，朕今日收到了她派南越使者送来的礼ึ物，说是给皇后你的。”说罢，他使了一个眼色，一旁้的随侍便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上来。
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长方形盒子，秦颜实在想不出肖沉寰在被自己深切的打击了一番๘后，还会有何理由送自己礼物。她见礼盒上面还封着朱漆，便知道这礼物还未开封，于是伸出手准备剥开泥印。
“朕还有公事尚未处理，皇后你且好好修养，朕隔日再来看你。”仿佛是特意留แ下空间给秦颜，在她还未拆开封印时李绩突然说道。
怔了片刻，秦颜于是上前几步将礼ึ盒放到เ桌上，转身对李绩道：“我来送皇上。”
“不必了，外面风大，容易伤身。”说罢，李绩不再多做停留แ，转身离去。
李绩方一出去，环儿正从偏殿进来，恰好见到秦颜面上带着些许疑惑从盒子里取出一卷画轴。
眼光扫过了环儿，秦颜一边解开捆画的丝带，一边低声道：“你过来。”
环儿依言前去，此时秦颜已将画轴随手抖开，一阵淡香顿ู时扑面而来，幽幽的香味沁人心脾。秦颜倒是知道这香气的来源，一般在字画装裱时，将这种珍贵的香料é用香熏法浸透纸张，可使画质经久不退，十分难得。
当画卷完全展开时，环儿不禁睁大了眼，秦颜有些疑ທ惑的偏头看着。
“这幅画怎么เ好象尚未画ฑ完？”秦颜头也不回的朝一旁的环儿询问，随后环儿听她无意中ณ轻道：“这画怎么เ看着有些眼熟ງ。”
画中只有一个抚琴的女子，作画ฑ的线条十分简洁流畅，只用几笔便能勾勒出画中人的神韵，但是这画中还有大片的空白，将画中ณ的女子衬托得十分突兀，看在秦颜眼中倒有几分萧瑟苍凉的意味。
“这画ฑ确实没有画完。”环儿转头看着秦颜，神色间略带吃惊道：“这画上画的便是娘娘本人呀！”
听环儿这样吃惊的口气，秦颜又重新认真看了一遍，终于想起这幅画中的场景应当是在南越世子选妃那日，她为ฦ肖沉寰伴奏时的情形。
看来看去，秦颜还是觉得画ฑ中的女子十分陌生，同她一点也不相似，可是秦颜又转念一想，她原本就没认清过自己，不管是心性还是相貌，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将画卷合上，秦颜将它交与环儿道：“拿去销毁，注意不要让旁人看见。”
这画画的十分传神，却要被付之一炬，环儿心中实在不舍，但她知道秦颜这样做必有她的理由á，于是拿了画准备按她的吩咐去做。
看着环儿远去的背影，秦颜怔在原地，习惯性的伸手抚上自己的鬓，她在心中ณ取笑道，这一生过的实在冤枉，竟连自己是谁都认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