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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傍晚，华南重镇A市。
一辆流线型高级小车从běiing南路飞驶而来，停靠在灯火通明的青年文化宫台阶前。车门开了，走下两从头再来着便服的军人。个头稍矮的一位腋下紧ู夹一只黑sè军用皮包，另一位眉毛既浓又粗，神情练达。二人拾级而上，带钉的皮鞋“咯达，咯达”响。舞厅在三楼，大厅正面挂着鲜ຒ红sè的丝绒帷幕，帷幕下面是一排盛开的花廊。舞厅上空，枝形吊灯和琉璃化灯交错辉映。墙壁全镶嵌上绿石子，灯光下金碧辉煌。新า打蜡的地板，偈铺上了明镜。人未到齐，舞会尚未开始。穿着花枝招展的姑娘三五成群，叽叽喳喳，不时轻笑。一从头再来小个子风琴手修修地拉起了手风琴，几个青年凑近和唱。两位军人雄纠纠进了舞厅，径直来到大厅左ุ侧近过道的座位，这是事先为他俩预ไ备的。坐在这里可清晰地目睹每一个进入舞厅的人。矮个子把皮包搁在茶几上，信手掏烟，给了粗眉大眼一支。距他俩不远处，有几位衣裙鲜丽的女子倚窗而谈。浓眉大眼的叫吴峰，市公安局侦察处长。个ฐ子稍矮者是小徐，吴峰的助手。他们此行是奉命执行一项特别任务，通过今晚的舞会，让吴峰结识一位“艳后”，以此为突破口侦破一起扑朔迷离的间谍案件。
不一会，一个男子伴着一位身材颀长的女子款步而至。男的华侨穿戴，梳一个乌亮的大分头，洁白的衬衣插在裤头里，项下打一个花领结。年纪约莫三十七八，潇潇洒洒。他肤sè白嫩，眼珠深蓝，透出傲气。他的出现令吴峰略微惊讶，急忙掏出一张相片对照ั，果然是他，那个ฐ对手！不消说和他一道来的丽人准是“艳后”了。吴峰未见过她，便取出她的相片一看，真是！她经过吴峰面前，轻盈地往前走去，留下了一阵的香。吴峰望她的背影沉吟，第一印象便是她非常美。她束一条sè彩斑斓的连衣裙ำ，舒袒白皙皙的一双藕臂，颤悠悠挺着胸脯，白鞋白袜，映衬着冰肌玉肤。头上一瀑乌自如地披垂在肩上，不施粉黛，任其自然，更显得庄重典雅。左ุ肩斜挂一只棕sè裘质提包，腕上扣块女表。她的到来使在场的女xing均为之ใ逊sè，扰乱了青年的方寸。他们在前面不远的座位坐了。吴峰感到เ事情有些棘手。稍倾，他拎起皮包默默进入旁边一间更衣室。当他走出来时，已是一位威武的上校。肩章上，两杠三星在灯光照耀下闪着银光。
舞会开始了，舞厅充满旋律悠扬的舞曲。吴峰毫不犹豫地走到“艳后”跟前，先朝旁边的对手略点点头，就向她伸出手，彬彬有礼地出了邀请：“请您跟我跳这个舞，可以吗？”吴峰此举实属不礼貌得很，因为通常头一个舞该是让人家跟自己带来的舞伴跳。因此，不待女子表态，她的男伴便倏的站起，也伸手给女子。女子先是一愕，却在瞬间便微微地对男伴含歉一笑，欣然接住吴峰的手。她此举ะ落落大方，二人步入舞池，翩翩起舞。乐่曲、灯光，伴着细雨淅沥般的脚步声带给了人们无穷的欢快。台上奏的乐曲灌满了整个舞厅。
两人的舞步纯熟ງ，动作配合得恰到好处。起初谁也不说话，各自严å谨地保持礼仪的身距。她体香浓郁，薰得吴峰神思飘逸。后来吴峰先向她轻轻开口道：
“请教芳名？”
“丁彦玲。”
“贵单位——”
“市立九十七中，高中物理教师。您呐？”
吴峰告诉了她。她莞尔一笑。旋舞时她的裙摆打在他腿上，使他感受到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她眼中流动激情，却不形诸于sè。但微笑，便露出一口洁白的皓齿，小嘴薄唇妩媚动人，极富于魅力。
“我家在岭南化工学院，爸爸叫丁炯，化学系副教授。欢迎您上我家玩。”
“一定去。”
“明天吧，明天是星期天。”她天xing纯情浪漫。
“好，明天一定去！”吴峰答得很带劲。可是这时，他从她情深款款的气息里油然想到卫萍。于是他不再把那ว因惯xing而使她几乎倾倒到自己怀中来的一刹那当成是一种欣快感受，也不觉得她飘过的一绺散不时触碰自己的的眼睫乃ี是一种的诱惑。但由于她的真挚与坦诚，他也不再以为今夜的所为仅出于使命。灯光昏昏yu黯，每个人都陶醉在热烈的氛围中。
舞终，吴峰伴丁彦玲回到座位上。那个对头正孤独地坐在那里。彦玲从附近挪来一张靠椅请吴峰坐，吴峰从对手的目光里感受到了冷漠和敌意。这正是吴峰需要的，但他强使自己向他伸出手。他装作没看见，彦玲略带困惑，轻轻招呼他。他这才转过头，勉强和吴峰一握。
“我表哥任柯文，从香港来。”彦玲热情地介绍，极力想打破此种尴尬。“表哥，这位是吴峰，市公安局的。”
任柯文像没有听见。吴峰毫不在意，取出烟热情地递一支过去。他不接，从袋里摸出一支雪茄衔在嘴角。吴峰燃火机给他，他亦不受。彦玲看在眼里，很替哥萨克人失礼难堪。她对吴峰歉意一笑，和解地说：“表哥还不习惯我们这边的生活，所以谨慎些，请别ี介意。”
“我理解。”吴峰点头，动手拔开一瓶饮料é的塞。先给任柯文斟一杯，又倒了一杯给彦玲，自己才捏一杯在手。彦玲似很留แ意他两ä个的神态。任柯文却对饮料é看都不看，只一个劲吸烟。彦玲跟吴峰叙谈，举止矜持而通情达理。吴峰觉得她含蓄之中还稍带些任xing。
舞曲又起，人们都相邀步入舞池。彦玲起身，对吴峰投来一个ฐ歉意的笑，便挽了表哥的臂，领他步入舞池。吴峰望了她的背影，端起杯慢慢喝。一位身段窈窕的女郎飘然而至，明眸含娇，向吴峰出邀舞动作。吴峰略一冷静便委婉拒绝，这使她异常惊讶。不由粉面绯红，伸出的臂无法收回。双目脉脉含情，语声款款说道：“是不会，还是……即令不会，我教你。嗯？”
姑娘的这个ฐ“嗯”含有无穷魅力，可吴峰仍然摇摇头，端坐不动，现出一副难以接近的面容。天使双手捧脸，猝然逃了。吴峰心头好一阵内疚，但又不能不如此。他遥望一对对起舞的男女，默默抽烟。又是一曲终了，那一对回到เ座位，任柯文竟主动递给吴峰一支雪茄。他态度的翻然转变令吴峰诧异，不消说一定是彦玲从中斡旋了。只是吴峰和任柯文话不投机，谈不上几句就“卡壳”。又一个舞曲开始，吴峰邀彦玲跳，她欣然接受。柔和的灯光似灭未灭，半明半暗。随着“咚锵锵、咚锵锵”的节拍，人们轻盈移步。吴峰左手握了她纤嫩的右手，举过肩；右手待紧不紧地扣在她柔软的后腰，伴随着乐่曲带她自如运步。
“你真能，吴峰。”她换了个不拘礼节的称谓，微吐芳香气息。“什么动机让你邀我跳舞？”
好厉害的诘问！吴峰的心猛然一跳。
“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司空见惯？”
“不，”她望他，“就不怕我拒绝？”
“我想你不会的。”
“你错了，上校。”她正sè道，“你以为自己是军官，就随便邀得任何一个女xing跟你跳舞？”
“你怎么这么认为？”吴峰友善地望她。
彦玲天真无邪地笑笑，有点放浪，但并不过份。她推揉他一把，坦率地说：“起初我曾打算拒绝呢，想想又不了。”
“嗬，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他为什么。
“吴峰，你读过心理学？”她笑问。
吴峰点头。已掂出她又是一位秉xing复杂多疑ທ的女子，温柔中不乏粗犷，敛情中ณ略有放纵。他原是对她怀抱一种偏见甚或轻蔑的，如今却已释然。他善意诓她，迎合她心理需要，以便建立感情。“我不仅研究过心理学，我还懂看相——你面善心良，并非一朵带刺的玫瑰。”
她甜甜地笑了：“你真勇敢。”
吴峰不懂她的意思，一时未知所答，只好掩饰一笑。
“只有在舞厅里，我才是一个真正的女xing。”
“此话怎讲？”
“唉！”她长叹一声，“怎么เ说呢？生活中，我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只有进了舞池，与男伴跳舞，我才感到自己是一个ฐ女人。”
她的话，吴峰品味良久ื，仍然难以理解。
舞终，当回到座位时，表哥已然不见。彦玲面上掠过一丝不安。她那只漂亮的提包还在，吴峰先前斟ต给他的饮料é亦没有动。彦玲瞟吴峰一眼，已经恢复常态。“表哥生xing多疑ທ……你不必在意。去了也好，省得劳神。”她坐下，拿过饮料瓶来，“都都都”先给吴峰斟满一杯，再给自己斟一杯，仰头便喝了半杯。
“找个机会跟他道歉。”吴峰口不从心地说。
“不必。”她嫣然一笑，而后静静地嗑瓜子。
吴峰从她眼神中望出一丝忧郁。他喷了一口烟，竟成一个扶摇直上的圆圈。他又连连喷了几口，可惜都不再成。彦玲笑了，从他嘴上轻轻将烟取去，在烟灰缸边熄灭，收进了提包里。
“这样的舞会你常来吗？”她问。
“不。”
彦玲扬扬眉：“我可从不缺席！”
“看得出，并且你的男朋友一定不少。”
“你错了，上校。恰恰是，生活中我寡朋少友。我不过在抓紧ู每一个可欢悦的时刻。”说话时，她眼神里带有某种隐衷。
“不可想象，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很简单——是上帝对我的惩罚！”她说话时带笑，笑声圆润清脆。
吴峰陷入沉思。这时舞曲又起，人们纷纷相邀。他二人去了不跳了，差二十分钟就八点。彦玲从揭里摸出两张戏票，对吴峰一晃。“差点忘了，有两张票呢，我们去看戏吧。”
吴峰也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衣袋——他袋里也有两张戏票，原本是打算和卫萍看的！吴峰心情顿然一沉，去了又掩饰地一笑，问道：
“哪个ฐ戏院呢？”
“南方แ大戏院。”
“呵……太好了！”
她没有现吴峰的失态，将戏票塞在了他手中，说：“原想陪表哥看的，他走了，就让我借花献佛罢。”
-----ๅ-----ๅ---ๅ------ๅ【2、旧友相遇】--------ๅ-----ๅ---ๅ---
电å梯降到地面，钱卫萍迈出大楼，轻轻舒一口气，欣然漫步在草坪上。草sè青青，一块块矩形花圃里盛开各种鲜花。微风送爽，花气袭人。她边走边想：“明天就是‘五四’了，是去参加郊游呢，还是……不，应该由他来定。”卫萍想到吴峰，心里顿觉甜丝丝。她仰头凝视苍穹，信手将一绺散抹到耳后，才记及晚上还有约会。
“萍！”
后面有人喊。她回头，是上海姑娘江屏。当屏两步撵上，二人并肩前行。江屏略显颀瘦，一件尺寸稍肥、有如蝉翼般天蓝sè的衬衣适中地罩在她上身，隐隐约约露出她白里透红的肤肌。雪白、粉嫩的颈上，佩有一串ing致的珍珠项饰，灯光下珠子闪耀出美丽的光泽。她下身是一条裁剪入时的百褶裙，花sè略淡。风吹来，扇般向后撑开。
“这夜是够朦胧啦，最好幽会。”江屏叹咏，“告诉阿拉，今晚你打算怎么过？”
卫萍不答，只用肩坎推搡女友，嘴角泛动一丝微笑。江屏捏了她一下。她这才轻声道：“八点，南方大戏院……”
“阿拉预祝你们将来幸福。”
“还早呐，”卫萍若有所思。“我总觉得现在就说将来的事，稍许早了点。”
“罗曼·罗兰说，‘怀疑与信仰，两者都是必须的。怀疑ທ能把昨天的信仰摧毁，替明天的信仰开路’。为什么说早ຉ了点，能否告诉阿拉？”
卫萍没有回答，只在江屏的臂上拍了一下。工厂大门左去不远就是建国二路，那里有公共汽车上落站。卫萍家住凤凰岗高能所，从这里往北，中途还换两ä次车才能到。江屏住市人委，跟姑姑在一块，她的那位远在sh。二人在街头分手，各自踏上归去的车。
卫萍家是一幢duli的双层平顶小楼。家里静谧无人。进入客厅，她喊了声“吴妈！”未见有人，可能去对门“快嘴巴”家了。掀开锅盖，只见菜汤齐全。家里到เ处都拾掇得干净利索，家什摆得整整有序。她回到客厅，碰巧吴妈回来了。
“吃过啦？”吴妈问。
“我妈妈今晚也不回？”她不答，只管问。
“来电话说还有手术，不回了。”吴妈走进餐厅，卫萍也跟着进去，吴妈指餐桌上的两张戏票说，“给你的，今晚八点，时间还早呢。”
“谁送的？”
“小袁，中午送来的。”
“袁忠华？”卫萍微微惊讶。三天前他就跟爸爸飞罗布泊A基地啦，他既回了，怎么爸爸还不回？她坐了下来。票也是南方大戏院的。吴妈摆好饭菜，卫萍随便吃了小半碗，取出更换衣物就进了浴室。
客厅里，电话“呜——”一声叫，吴妈接了。跟着就到เ浴室门外说：“电话，吴处长来的。”
卫萍裹了张浴ภ巾出来。一手抹湿，一手提话筒。里面传来吴峰略为急切的声音：“今晚我有急事，实在抱歉，你自己安排吧！”卫萍还来不及答，吴峰已经搁了电å话。卫萍提着话筒还有些怔，而后摇头笑笑。洗罢凉，她来到客厅，感到无聊。吴妈是文盲，乡巴佬，文艺与她无缘。爸妈都不在家，她决定一个人去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