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民政局办证大厅，谢凭宁问是否要送她一程，旬旬谢绝了，两人要去的方向背道而驰。她站在铺砌着青灰色大理石的台阶上对他说再见，他不出声，却没有立刻๑转身离开。或许他们当中有人动过给对方一个ฐ拥抱来结束这一切的念头，但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心里已有个ฐ声音说：算了，不必了。早秋的下午，阳光有气无力，将他们各自的倒影拉长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向着同一个方向，但没有交汇，风携着半黄半绿的叶子贴着地面扑腾而过，旬旬忽然觉得，这一幕活生生就概括了他们这三年。
现在，这些东西全都在她的小包包里，那ว是她的身家性命。即使离婚后谢凭宁什么เ都不给她，凭借着这些积累็，她好歹可以撑过一阵，最坏也能维持到เ重新找到工作，开始新的正常生活。所以，她将它捏得那么紧ู，这是她现在唯一可以抓住的、牢靠的东西。
曾毓还在继续摆弄着那套仪器。“我以前怎么เ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器械，多亏了连泉，我只是在他面前不小心提到我爸的病，没想到他就记住了，还特意去买了这个。”
“你现在喝酒？”旬旬皱了皱眉。
曾毓追出餐厅门口，对旬ຒ旬说：“你急什么，即使有心捉奸，也不差ๆ这一时片刻。”她心里纳闷，旬旬从来就不是一个冲动的人，难道生活的变故足以让一个恨不能固守围城，在小天地里厮守白头的女人一夕之ใ间对婚姻厌烦到这种地步？
“向谁打听？”
“你也看到……”旬旬ຒ话没说完，就被曾毓悲愤的声音打断。
“他是我丈夫。”
她朝那只猫伸出了双手，旬ຒ旬只听见她沙哑着声音唤道：“菲比，我的菲比。几年不见，你都老成这样了。”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旬旬ຒ当下用力将他往反方向拉。池澄随她退后了几步。
“问题在于那是一对比你和我都还要年轻的小姨ถ和小姨夫。”旬ຒ旬解开围裙，“恐怕这一次事情比我想象中还要糟。”
“有什么好不好的。”谢凭宁放下杂志，翻身抱住旬旬，关了一侧的台灯。这是他们夫妻俩约定俗成的暗号，旬ຒ旬默默迎合。其实她对这事说不上喜欢也不讨厌，恰巧谢凭宁也不是沉迷此道之人，只是他们年纪已๐不小，老人催得急，正打算要个ฐ孩子，于是功课也得抓紧ู。
赵旬旬迟疑地建议道：“不如等佳荃和爸妈聊完了再和他一块去吧。”
第二天，赵旬旬所“预感”的那个人果然浮出了水面。
旬旬道：“不管怎么说，没理由á因为我妈的事到头来让你吃了亏。过几个ฐ月，等行情好一点，我就把我那ว套小房子卖了，钱你拿着，虽然不够，但至少我心里好过些。”
曾毓嘲弄道：“你呀，你这个人的毛病就是什么都想得太明白，分得太清楚。我吃亏我愿意，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你拿什么和我比，我是新时代职场精英，你呢，你是倒霉的离婚无业妇女。我没了那ว套房，就好像剪ຘ掉头，过几年又长了出来，你卖掉房子把钱给了我，和断手断脚๐没分别，那是残废懂不懂！”
旬旬不知道还能ม说什么，只有低头苦笑。曾毓的脾气她太清楚，很多事情尽在不言中。
“你也别太感激我，反而是我该谢谢你妈好好陪老头子走了最后那ว一段日子。不过我也干脆把话说透了，经过这一次，我该尽的义แ务已๐经尽到，将来她再有个三灾五难的，我这边可就指望不上了，最后累的还是你。我劝你也要多为自己打算。”
过了头七，旬旬便认真开始外出找工作。虽然一时半会不至于等米下锅，但是只有艳丽姐和她的家中，她待不住，也没法待。失去了伴侣和寄托的艳丽ษ姐变得焦虑而狂躁，舞也不跳了，平日里连门都不出，除了唉声叹气，就是寻找每一个借口来宣泄，离她最近的旬ຒ旬自然成了最大的标的物。旬旬ຒ嫁给谢凭宁是瞎了眼，离开谢凭宁是猪油糊了心，和池澄有一腿是自甘下贱，离婚后没和池澄走在一块又是活该。旬旬ຒ有一天买菜回家，看到艳丽姐坐在楼下的小花园逗弄邻居家的小孙子。邻๑居的主妇看到旬ຒ旬ຒ，连夸艳丽姐有福气，说还是女儿勤快懂事。
艳丽姐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生女儿是倒了大霉，赔钱赔了名声不说，离了婚还要回娘家让人堵心。
旬旬当时就想，自己回娘家二十天不到，而且伙食费半点没有落下，就这么成了天怒人憎的对象，若是再过一阵，坐吃山空，艳丽姐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她。
曾毓知道她的境况，提出让她搬到自己้那里住一段时间再说。旬ຒ旬ຒ哪里还好意思麻烦曾毓，况且曾毓平时还与连泉常来常往的，自己不便打扰，也就没有答应，唯有更急切卖力地找工作，等到เ租客合约期满，好搬去属于自己้的地方แ。
旬ຒ旬毕业后工作过三年，又做了三年的家庭主妇，重回职场，才知比初出校园的新า手更加艰难。同样的学历背景，用人单位更愿意选择应届毕业生，就好比修饰一张白纸比一张涂画过的草稿要来的便利。她的专业技能就算没有丢尽，也已生疏ຕ了不少，况且二十八九的年纪，正值结婚生子的旺季，很多大公司都认为女人到เ了这个岁数对工作的热情度会有所降低，害怕雇佣了这名员工后，很快又要为她的婚假、产假和无尽的琐事埋单。
旬旬长得不错，可又不至于美到让用人单位丧ç失判断，而且过了最好的年纪；学历还算过硬，但又算不上出类拔萃。看上她外表的企业完全无视她的专业，不过是想让她做办公室的一个ฐ古董花瓶，一心注重专业素养的单位又觉得可以找到更好的人。她觉得自己整个ฐ成了块鸡肋。
正踌躇间，曾经的同事给了她一个希望。当年和旬旬并肩作战的办公室同僚如今已๐贵为另一个大公司的财务总监，对方说公司近期有增加一名成本核算会计的计划，旬旬做账的水平和精细程度他是很清楚的，但位置只有一个，高层又看中了一个刚ธ从名校毕业的研究生。通过前同事的斡ท旋，公司同意将旬旬和那ว名研究生同时招进公司试用两个ฐ月，再决定谁去谁留。
旬旬ຒ很是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那间大公司业内口碑很好，福利ำ待遇也非常理想，如果她能ม够顺利入职，就算不幸中的大幸。正式报道的前一天，曾毓还特意推了和连泉的“每周一约”，陪她重新添置职业装ณ。在曾毓的“高标准严要求”之下，两ä套行头让旬旬肉痛不已，更深感如今物价飞涨之ใ快，她那点可怜巴巴的积蓄，恐怕撑不了想象中ณ那么เ久。
重新穿上一步裙，登着高跟鞋奔赴写字楼上班的生活恍如隔世，旬ຒ旬毅然投入了她的试用期生涯。她的竞争对手是个二十五岁的女硕士，身上还带着校园里新鲜出炉的清高和小文艺范，人倒是还算好相处，张口闭口一个ฐ“旬旬姐”。旬旬兢兢业业地做好分内事，从不迟到早退，和善对待每一个同事，上司交代的工作哪怕加班也要提前完成，容不得自己出现半点差池，每天早出晚归，忙忙碌碌，用艳丽姐的话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为国家研究火箭。
工作了一个多月，试用期临近尾声，一直对旬旬关照有加的旧同事下班后将旬旬ຒ约了出去。他们坐在大厦顶ะ层的旋转餐厅，在若有若无的钢琴声中，同事对旬旬ຒ这段时间的表现赞不绝口，旬ຒ旬一再表示感谢。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人生、婚姻和家庭。已然事业有成的男ç同事诉说着自己与妻子的貌合神离，忽然出一声感叹：“三年前，我都没想到เ你会一声不吭地辞职结婚，后来我常想，要是当初我胆子更大一些，我们会不会有机会。”
他是带着玩笑的口吻说这番话的，旬ຒ旬听完，嘴边还啜着笑，但手上却慢慢放下了餐具。
同事见她沉默，充满关切地轻触她的手。“旬旬，听说你离婚了……”
旬旬ຒ手飞快一缩，对方แ也不是唐突之人，话题迅地转换，一顿饭下来，也还算宾主尽欢。
但那晚之后，旬旬已๐重新า开始留แ意新的工ื作机会。曾毓说她太敏感，男女同事间有些轻微的暧昧，也在能够控制ๆ的范围之ใ内，不至于如此悲观。
一周后，试用期满，同事再度约她谈话，不过地点换做了总监办公室。旬旬ຒ坐在宽阔的办公桌另一头，听对方แ叹息扼腕，说以她的业务水准，当年如果没有辞职，今天一定已๐是资深人士，可现在无端耽误了几年，又错过了考证的时机，实在是有点可惜……旬旬ຒ会意，回到临ภ时的办公桌收拾自己的东西。临走前，女硕士竟有些难过，欲言又止，只喊了声“旬旬姐……”旬ຒ旬什么都没说，笑了笑，输了就是输了。
也算是巧合，回去的公车上，旬旬ຒ意外接到另一个应聘单位打来的电å话。这是她从旋๙转餐厅归来后为自己谋求的退路之一，对方通知她说，看过她的简历后认为她比较适合公司的财务岗位，让她明天到公司办公地点面试。
旬旬努力回忆关于那个ฐ公司的一切细节，她的确是在几天前于求职网站上投了简历，但那只是她大海捞针ฤ般撒网的其中一家。如果没有记错，这是个国内知名企业在本地新设的办事处，正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这样看来，她的机会也更大一些。旬ຒ旬原本抱着侥幸的心理，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了回音，不禁又悲又喜，感叹于生活的戏剧化。
回到家，刚用钥匙打开门，旬旬听到เ了艳丽姐久违的笑声，伴随着扑鼻而来的还有热腾腾的饭菜香气。这是旬ຒ旬许久未曾得享的待遇，上班以后，她无暇顾ุ及家务，艳丽ษ姐更没做饭的心思，旬ຒ旬每天下班都是在外头吃了再回家，时常还要给母亲捎上一份外卖。
“看，回来了。我说是她没错吧。”艳丽姐扬声道。
旬旬走到玄关处停下脚๐步，因为她看到了沙上坐着的不之ใ客。这一个多月来，池澄给她打过好几次电话，她起初还应付几句，后来事情多了，索性将他的号码设置成拦截黑名单，耳根这才清净了些。现在，他坐在艳丽ษ姐家的沙上，手里捧着旬旬常用的杯子，惬意得如同这个家的主ว人。
艳丽ษ姐笑逐颜开，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只精致的饰盒，一见到旬ຒ旬ຒ，就献宝一般将盒子里的东西展示ิ在女儿面前。
“来，女儿，你帮瞧瞧，妈穿什么衣服配这副耳环才好看？”
旬旬忍不住多看了那耳环两ä眼，主ว要是那黄澄澄的颜色太耀眼。与其让她相信这是池澄的品味，她更愿意认为他是高明的投其所好。
艳丽姐将耳环放置在耳垂边比划ฐ着，旬旬真怕她的耳朵承受不住那ว沉甸甸è的分量跟身体分离。
“好看么เ？”
“挺好的，可现在是年底，你就不怕这样醒目的东西带出去会遭人抢劫？”
艳丽姐悻悻地将耳环放回盒子，对池澄说道：“我怎么提醒你来着，我这女儿，心里就没想过好事，你说让人闹心不闹心？”
池澄笑而不语。
旬旬不客气地对池澄说：“都说让你别缠着我了，你跑来我家干什么？”
池澄无奈地与艳丽ษ姐对视一眼，仿佛在说：“你看，她就这脾气。”
“是我把他请来的。”艳丽姐看着女儿说：“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谢谢池澄，你叔叔生病和走的时候，他都费心了。你的礼ึ貌到哪里去了，小时候我就是这么教你对待客人的？还不如比你小三岁的人成熟懂ฦ事。”
旬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池澄那ว笑容，好像嘲弄她又表错了情。
“旬ຒ旬，别怪我多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阿姨ถ五十一岁大寿。再忙也不该忽略๓家里人。”
旬旬自嘲地笑，别人不知道，她是很清楚的。旬ຒ旬外公外婆家子女多，艳丽姐出生的时候不受重视，以至于谁都不记得她具体是那天降临ภ到这个ฐ世界的，只知道大约在冬季。身份证上面的出生年月也是当初随口报的，所以，曾教授还在的时候，艳丽ษ姐就按身份证上的日子过一次生日，又按她记忆中ณ的日子再过一次。至于她记忆中的生日是哪一天，这个全凭她喜欢，她说是哪天就是哪天。
艳丽姐竟然来打圆场，“算了，儿女都是债，不记得也没什么เ。等你好一阵了，快过来吃饭吧。”
旬ຒ旬头痛欲裂，含糊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那ว么重要的日子，在外面吃过了才回来的，你们慢用！”
“吃过了也可以再多吃一点。旬旬，你客气什么？”池澄站起来走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