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马厅长还说了些什么เ我就完全不知道了。闭了眼坐在那ว里，好像浑身都着了火，即将被烧为灰烬。散了会我机械地站起来，跟着别ี人往外走，我简直没有勇气回到办公室去，坐到那张桌子面前。刘主ว任对我说：“小池你精神不太好，先回去休息一下，没关系。”刘ถ主任的话更确证了这个事实，马厅长强烈暗示着的人就是我，我就是那个有片面性的年轻人。可是这怎么可能，马厅长？前两天他那么和气地跟我说话，我还以为事情就那么过去了呢。好几天我心里都在想着这件事，怎么可能，马厅长？在我心中，马厅长毕竟是组织，不是马垂章。凭良心说出自己一种想法，即使不够全面吧，也不能说就犯了错误。也许，还是屈文琴说得对，人总是人啊！要一个ฐ人特别ี是大人物喜欢听意见，特别是触动了他的意见，那怎么可能？人总是人啊！我意识到自己้以前对世界的认识有着虚幻性，现在应该重新า理解。设想谁像他自己宣称的那样代表了全部ຖ的公正，那只是一种虚设。何况，人们又有什么理由要求他们是特殊材料é制成的呢?我并不傻，我也可以学得很聪明，比丁小槐ຈ更聪明。我感到有一种力量要把自己้扭过去，扭成世界所需要的那种状态。我不应该是自己้，也不能ม是自己，我是那种被规定好了的状态。
小莫去的时候侧耳在门边听了一下，轻轻开了门出去，把一根指头放在嘴边，示ิ意着，出去了就顺手把门拉上，不要我送。我回到窗前坐下，伸手到窗外摘了几片银杏叶在手中搓揉着。大徐也好，小莫也好，他们都是好人，也是凡人。凡人的原则就是明哲保身，这我理解。为ฦ了跟环境和平共处，他们真心话不敢说，却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愿说的话，自己想做的事还要精心设计了偷偷摸摸地做。他们在细节上有足够的聪明，但聪明的后面却是难以言说的大悲哀。什么东西竟有如此力量把人扭曲成这个样子？看来他们已经失去了被扭曲的感觉，因此也不再觉得自己的尊严å受到了伤害。在一种氛围中，不正常已被大家视为ฦ正常，人们对此习以为常，熟ງ视无睹，最可悲可叹的就是这样一种习以为常。什么时候大家可以把腰挺起来活得像个人？我悲观地想着恐怕还要几代人才行。一种延续了几千年的事实，没有几百年是扭不过来的，这是一笔精神遗产啊。这又是一种真相，被遮蔽得更深却意义แ更为重大的真相。我要找到适当的机会把这种真相说出来。我不能ม沉默，我的天职就是开口说话。
等她平静一会，我说：“我对权力没有那ว么大的兴趣。”她说：“什么都是慢慢来的，你不为我争口气，总该为自己้争口气。小心连丁小槐都爬到เ你前面去了。”我说：“他爱爬他爬，我还得挺起腰像个人走，爬还没学会。今天才体会到这个爬字是如此生动。”我张开双手比划着爬的姿态，“不爬那能行吗？”她说：“刘主任病了让他来代理，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你倒不急！”我说：“想不到เ你一个ฐ女人对权力这么感兴趣，要不以后你弄个ฐ厅长部长干干，我也伴你点福。”她说：“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我说：“原来江青她是个男人。”她嘻嘻笑了说：“一个ฐ女人找个男人，就是要找个精神支柱，找个靠山，他要是座山才能靠啊，一棵小树，那靠得稳？”我说：“第一次体会到靠山这两个字如此神韵，古人造词真是了不得啊！”
以后我碰见施ๅ厅长，该说话仍然说话。说不说这个ฐ话对我并不重要，可我如果回避，那就是把头低下来了，这才是重要的。开始几次我还东张西望看有人看见没有，看见了我还有点勇士的气概，可后来觉得并没有那ว么危险，可能是大徐想得太多了，又感到自己把这点事也看作挑战，看作维护人格，实在是虚张声势。这天下了班我想上街去，施厅长在大院门口，见了我举着手连声喊：“小池，小池！”我正有事，打个招呼就想过去，他手伸在空中ณ，见我没停下来的意思，手慢慢放下来，停在齐肩的地方แ。我连忙过去说：“您叫我呢！”他向我诉说最近很难入睡，问我有什么เ药性平和一点的中ณ成药。我说：“吃杞菊地黄丸就不错。”他说：“试过，效果不明显。”我说：“您呢，把心放宽，有些事不想那ว么多。”他说：“人也怪，昨天的事记不得，多年前的事倒清清楚楚，一幕幕放电影一样，有时候一放就是一个通晚。”我说：“您天天晚上给自己放电影，怎么能ม不失眠？”正说着大徐开着那辆丰田出了大院。施ๅ厅长一直盯着车出了大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不去想那些事，可人总是人吧，心总是心吧！”我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他说：“一天到เ晚心里空荡荡，干什么事都不算个ฐ事。”我看着他的白发，心里想着：“老了，又退了，对历史舞台还那么执着。”我说：“我给您开几副药吧，钓鱼，下棋，打门球，包你睡得好。”他说：“这些事做一两次还可以，多了就太没意思了。有些东西你们这个年龄体会不到啊。”看着这个ฐ可怜的人，我知道任何语言都没有办法改变他对事情的体验方แ式。他失去的其实只是由权力派生出来的虚拟的尊严，他至今还看不透这个ฐ事实，沉溺于往昔不可自拔。这个ฐ可怜的人。
星期一去上班，丁小槐还沉着脸，我想：“沉着一张寡妇脸你给谁看呢？”现在我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了。过了几天我主动对他说：“以后到宾馆搞材料还是你去算了，我住宾馆没住出什么เ味道，择床睡不着。”我看着那样花钱于心不忍，干脆ะ来个ฐ眼不见为ฦ净。丁小槐说：“你也用不着那么เ客气，该谁去还是谁去。”听他说话，真是吃了生狗屎了。
过了元旦ຆ丁小槐ຈ对我说：“明天要评优了，你有什么想法？”我说：“我才来半年，我能有什么想法？”他说：“我们办公室，总不能轮空吧？这不是哪个人评不评的问题，是我们大家这一年的工作能ม不能得到应有的评价的问题。”我想，他莫不是想评自己？可刘ถ主任呢？我说：“我们争还是要争一下的，我没有资格，可刘主ว任……”他马上说：“像你这样的人最好了，与世无争，有古君子遗风，我们还到不了那种境界。我们当然还是首推刘ถ主任，他如果一定要谦虚，那我们也不能ม就放弃了，这不是哪个人的问题。”说：“那样我们就把你推出去。”他有点腼腆地一笑说：“那怎么เ好意思？”我说：“有什么เ不好意思？你不要名额也给别ี的科室拿去了。”他说：“那就拜托你了。”
有人敲门，是马厅长。他说：“小丁他就睡了？”我说：“他有点醉了。”他说：“什么时候他醒来了，就说我来过了，没叫醒他。”我说：“要他过去吗？”他说：“说我来过就可以了。我也早点睡了，今天喝多了点，喝多了，你说我也喝多了。”我看了会书，正想熄灯睡觉，丁小槐ຈ爬起来上厕所说：“酒醒了，酒醒了。”我说：“马厅长他来找你，没叫醒你。”他着急说：“大为怎么不叫醒我？可能是叫我去磨……磨……下棋？”一边抓了衣服要穿，口里说：“都这么晚了，这么เ晚了，我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呢。”就要过去。我说：“马厅长早就睡了。”他口里“哎呀，哎呀”地叹着跑了出去。我追到门边说：“马厅长说他睡了，他也喝多了。”他没听见似的，跑到马厅长房门口，趴在地上看里面有没有灯光。看着他屁股那么翘着，我想：“看看这个ฐ中国人吧!”他回来说：“真的睡了，我怎么เ睡得那么เ死呢？”又问我马厅长说了什么。我说：“要我告诉你他来过了就可以了。”他说：“还讲了什么，原话是怎么讲的？”我笑一笑说：“原话，我也记不来了。他说自己้喝多了吧。”他坐在床边点头说：“我心里想什么เ，他都知道。马厅长毕竟是马厅长，说来说去还是马厅长。”我想：“丁小槐毕竟是丁小槐ຈ，说来说去还是丁小槐ຈ。”他躺下去说：“我前面醉了，醉得一蹋糊涂，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真的差ๆ点要笑出来，那根骨头还没丢下来呢。他说：“我说了什么醉话没有？我一般喝醉了就不知天高地厚姓啥名谁。”我说：“你没醉，今天是你一生中最清醒的一天。”他说：“怎么能ม这样说?我真的醉了，醉话一般都不算什么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没说谁的坏话吧？我说了你的坏话没有？”我说：“你没说，你没说。”他说：“那ว就好，没说谁的什么坏话就好。”他熄了灯躺下去说：“是的，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没说。我说了什么เ？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