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写着维园二字的匾额下方就好好感慨了一番——太精致太古典了，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几百年前的大户人家，只要推开门扉，里面就是另外一个时空，另外一种生活。
新换的病房是个套间，病床在里间，外面类似会客厅，沙发茶几电视和微波炉一应俱全，江姜ä之前就坐在沙发上耐心等他醒。
乔叶想笑，可唇角稍稍一动就扯动了挨打的脸颊，“别ี这么说，要不是这份工作，我又怎么เ会认识你？”
“你以为ฦ我不知道么？可人都住进来了，赖着不走能有什么办法？而且他肝脏指标的确不好，他说要治疗总不能把他往外赶，他又不缺钱付医药费。”
叶家又是他们之间的另一重禁忌，乔叶自嘲地笑了笑，“都说已๐经起死回生了，又还有什么筹码去让他们拿钱出来？我跟他们已经两清，没什么เ好说的了。”
跟念眉一聚，让乔叶心口像压上了千斤ภ巨石。
可他并没有，哪怕忍得喉头腥甜，头晕目眩，他也只是握紧拳头，对司机喝道：“停车！”
所以他不觉得高兴——他理应觉得高兴的，就像网上流传的段子所说的，久ื别重逢的两个人，最该感慨的是你若安好那还得了。
他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他不是病人，这些人却仍将他当作病人看待，每天输液吃药，还限制ๆ他的工ื作和人身自由。
被他攥握的地方แ一定印下一圈红痕，明天大概会又青又肿，疼上个三两ä天握不了笔也拿不稳手术刀。
“乔医生，你是不是会从急诊调到เ我们这里来？”
乔๒叶换上干净宽松的t恤衫，重新า套上白大褂，脚底的白色平底鞋是手术室专用，她平时在病房穿另外深蓝或深灰的，面上弄脏了也看不大出来。
容昭想了想，“这园子他们很久都不来住了，就算有侧门后门也都封上不用了，你穿成这样咱们总不好从门上翻过去。”
“那……”乔叶有些着急，“要不这样吧，我到我朋友那里避一下，等下不在宴会主ว厅出现就行了。”
“你朋友到เ底是谁啊？”
“沈念眉，就是今天来演出昆曲的那个ฐ剧团。他们有间专门扮戏【指化妆做准备】的屋子。”
“那行，我先陪你过去。”
乔叶感激地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问他，“他……身体怎么样了？”
“既然这么关心他，干嘛ใ还辞职？怎么เ不亲口去问他，你明明是他的主ว诊医生。”容昭怒其不争，又有些无奈，“还能怎么样，不就是老样子？没有人的身体是永动机，坏了总要修补的。当年车祸ຖ没把他全身零件撞散，以后也就不会突然停摆，不过是比其他人折损更快一点，修补的次数多一点而已๐。”
他的形容是为ฦ了让乔叶宽心，但她自己也是医生，知道情况没有他说的这么乐่观。
她笑笑，“今后我不在，麻烦你多照看他了，要督促他做个ฐ好病人。”
容昭蹙眉，“你要去哪儿，又要走？”
她摇头，“还没决定，我还有些事要做。不过无国界医生如果有派遣任务，我想我还是会参加的。”
“这次的埃博拉……”
“爆发的时候，我的任务刚结束不久，已๐经回来了。组织里有亚裔的同事殉职，我也很遗憾。”
“之前你从非洲给贺维庭寄过东西？”
乔叶把发丝挽到เ耳后，低头笑道：“是啊，每年都给他寄份生日礼物，但我想他应该都没拆过就扔了吧？”
容昭复杂地看着她，不得不说，她真的很了解贺维庭，但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要是她知道贺维庭最初ม晕倒入院是因为听到埃博拉病毒爆发的新闻，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知道她在非洲，一直都知道。她寄来的东西他的确没有拆过，全都扔在一边，最后以为她出了事想要拆开来看的时候，才发现堆杂物的仓库被保洁员清理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了。
他发了很大的脾ຆ气，到了最后独自一个ฐ人难过得说不出话来。要不是机缘巧合，发现乔叶正好在隆廷供职上班，他不知会陷入怎样的绝望里。
其实又是何必呢，两个ฐ互相惦念的人，徒剩ທ互相折磨。
如今她又说她要走，不知下回再回来又是三年后或者五年后。人生有多少个三年五载呢？一次次离开、重逢，短短一生也就这样蹉跎过去了。
容昭犹豫要不要把这些告诉她。他是对贺维庭承诺过不会对乔叶提起，但男ç人这点脆ะ弱的自尊心值得了什么高价？他若真是朋友，为ฦ贺维庭着想，就该让乔叶知道。
可偏偏他居然有了私心。他不舍得乔叶走，想要挽留，他自己้也知道已经不是所谓留住人才这样单纯。可他没有砝码，乔叶也不会听他的，她叫他师兄，顶ะ多也就当他是兄长或上司罢了，不会有什么其他的。
他能用的只有贺维庭的念念不忘，很可笑不是吗？他想留住喜欢的女人，却只能利用另一个男ç人的心思。而一旦留下来，可能他们又会在一起，他只能ม旁观和祝福，真不知该怎么เ办才好。
两个ฐ人都各有心事，穿过海ร棠花门的时候都没留意到เ江姜恰好迎着他们走过来。
“乔医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话虽这样说，她脸上却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
容昭顺势揽住乔๒叶肩膀，“她是我请来的，这种场合总得有个ฐ女伴才像样。怎么，不欢迎。”
江姜只抹香奈儿的大红唇膏，笑起来一如她旗袍上的牡丹ล，“怎么เ会不欢迎？贺先生刚才还问容医生去哪儿了，原来是去接乔医生了。正好，请跟我来吧，就快要开席了。”
这下弄巧ู成拙，乔叶不着痕迹地推了推容昭，对江姜道：“不用了，其实我今天是跟我一个朋友来的，她还在忙，我正好有点急事要走，就不入席吃饭了。请你替我谢谢贺女士的盛情款待。”
其实江姜既然知道她与贺维庭的一段过去，就该明白在贺正仪面前提都不该提起乔叶这个名字。可她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那ว怎么行，都到เ了开席的时间了，我还让客人走了，董事长要责怪我的。何况今天邀请到场的来宾都有一份完整的list，谁来了谁没来，都一目了然，到时董事长问起来，我也不好交代。”
话说的很清楚了，既来之则安之，避是避不开的，老太太要知道总归有办法知道。
乔叶明白了，江姜ä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将重新出现在贺维庭身边的自己带到เ贺正仪面前去。
江姜不是没有立场让她离开么？没关系，贺正仪有。
甚至连她出现在维园，都应是江姜一手导演的。贺正仪喜欢昆曲，就去联系民间的昆剧团，可大小昆班分布各地也不止一个两个ฐ，怎么就那么巧找上念眉他们？
念眉说与她接洽合同的人像是秘书之类的人物，连主人家的身份也不肯透露，点戏付款干脆的不得了，原来是一早ຉ就策划好的。
念眉在海城不认识其他人，让她邀请亲友过来一起团聚过节，她必然会请乔叶，这也是预料é之ใ内的。
“你真是用心良苦。”乔叶是由衷的。
江姜知道她是聪明人，笑了笑，“请吧！别让长辈等。”
宴席摆在维园的水榭谢池春，四面通透，厅廊环绕。由á于宾客本就不多，总共就四席，正席摆在廊下，是长桌席，桌面上已๐经摆好杯盘碗盏，雪白餐巾以鎏金扣束起，只等来宾入座。
贺正仪坐在主位，贺维庭坐她右手边的位置，见他旁้边还空着，便问道：“容昭那孩子呢，怎么เ一转眼就不见了？”
贺维庭道：“他坐不住，大概ฐ又去喂鱼了，上回差点把那一池子锦鲤给折腾死，您不记得了？”
贺正仪笑，“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们才十几岁……”她似乎ๆ有些感慨，握了握身旁老先生的手，“我跟老孟刚才还说，一转眼你们好像都变了样，只有维园还是老样子，但一年来一趟都是奢望，也不知还能来几次。”
孟永年宽慰她，“孩子们长大了是高兴的事，你身体好好的，好日子还长的很。只要你愿意，我年年都可以陪你来小住。加拿大太冷，我们可以在这里过冬。”
“是啊，长大了好，说不定容昭是见到เ漂亮的女孩子去搭讪了。他妈妈这次不能来，还专门叮嘱我督促着他赶紧找一个ฐ安定下来。你们都老大不小了，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贺维庭垂眸不接腔，寻偶的压力逐年递增，商界ศ铁ກ娘子在后辈的婚事面前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家。
“江姜呢？我让她去找找还没入席的宾客，怎么เ还没回来？这丫头很得力，漂亮又有头脑，应该帮到你不少吧？”
“嗯。能力很强，公事交给她，我很放心。”他实话实说，但刻意强调了公事二字。
“那你们……”
“姑姑，我现在还不想谈儿女情长，等我把身体养好再说，无谓连累็不相干的人。”
贺正仪听了有些生气，“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连累？当初你想结婚的时候，身体不是更糟？难道，你还想着那ว个医生？”
贺维庭沉默。谁都会说当初，世间最沉重的词便是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