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麓扫了一眼三人表情的细微差异，现程钧和嬴玥疑惑中，多少带着些了然，不比唐世初纯是一头雾水，心中有数，含笑道：“这里是内殿，最安全的所在，那我也不隐瞒了。今天这个聚会实在是出乎意料é，也不是我特意安排的，但你们三个，确实都是我的人。”
散会之后，有些势力与程钧私下有过接触，接触的内容就不足为外人道了。有些人选择扬长而去，背后对程钧颇有微词。这也是一种试探，程钧置之不理。
程钧道：“是我跟他们说的，让他们三天之后再来。”
快刀斩乱麻。
张延旭道：“有我金霄上人的令箭，道城一级守观的人你们可以自行处置，但是郡城一级的人还动不得。所以我的意思是，有些人我不想让他过来，就让他们原地消失。有的人他来了，我要让他走不了。”他站起身，掏出五枚玉简，道：“这东西你们拿着。”
说着他跳起身来，拐着一流黑影，向远方飞去，吼叫道：“两ä个奸猾的小子，等着魔岸大人！”
张延旭道：“正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那么เ可气，也可笑。这开头是从飞龙观而起。”
当然这个第一不是指最厉害，是指的是时间顺序，也就是最古老，最正宗的功法，可谓是夭下修道功法的渊薮。因为正宗，所以稳定，从无到有建立根基，这是最牢靠的法门。不过因为太基础，太正，就少了灵活和个性，再加上这门功法含义艰深，领悟不易，修炼进境缓慢，因此渐渐被当做“理论书籍”束之高阁。外面流传的，大多是这一门功法的各种简化版，正清小元功也是其中之一。当然程钧记不得那许多，但是一般功法名字里面又是正，又是清，说它是这个功法的分支那是不离十。
程钧道：“衙门不济事。去城里的守观，或者随意哪个ฐ正规的道观告吧。”伸手沾了点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ฐ符号，道：“你看见哪个道观门口立着一个旗杆，上面画了一个这样的符号，那就是道门以下最正规的道观，进去找到观主或者执事状告就行了。”
那道士沉沉道：“大哥还在……也是迟一天早一天的事情了。他本来佛法高深，若无佛门自持定心的法门，如今早已支持不下去，我如今也急的无法可想。”他抓了抓髻，道：“我本来指望二哥前来，一来将眼前的危机解救，杀了那伙贼人。二来我们兄弟三人最后见上一面，说几句话，把大哥的心愿了了，也能叫大哥走的安心。哪知道如今也是空想。”
这话口气大了，但他说得不亏心，要知道今后九百年出世的大宝藏，都在他脑袋里装着，那真是包罗万象，取不胜取。他虽然不是不屑外物之人，但也分得清主次，能帮他得成大道的，他自然花费时间精力甚至拼着性命去取，那无关的东西，就算再珍贵，未必当得他履足一访。
化雨依旧是不懂，心中只想引着他把话题说下去，不拘说什么，总之别ี转到了自己身上，接口道：“是啊，那……那小鬼……”突然想起来那小鬼指的是谁了，道，“那小鬼倨傲讨厌，最该死不过。师尊今天晚上就要出去将他杀了么เ？”
程钧一怔，脑海ร中随即闪过了一面镜子中的影子，道：“原来您是万马寺的大师？”
清风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是奉了师尊之命，前来取——本主ว，本主ว在哪里？”目光一移，正好看见小和尚，眉头皱得更深，道：“是你，你怎么也来了？”
那李爷“嗤——”了一声，道：“刚ธ才我去请安了，他说‘滚——没见本公子跟张公子谈论文章吗？文章经国事，不与闲人知。这儿不用你们伺候’。”后面一句话掐紧了嗓子，显然是学一个ฐ年轻人说话。
秦越引述这件事的时候，神色平静温和，嘴角含笑，程钧听了，也忍不住暗自向往——如此悠闲地修道生涯，他在前世都是无暇的体会的，道宫之中也难寻。只听说上古道统中ณ，有世外仙派有这种传统。这九雁山的生活方式，确实有昆仑遗风。
说到这里，秦越突然咳嗽了一声，道：“但是我九雁山毕竟还是有重要使命的门派，水阁也有自己้的绝招。每代水阁都是会选择一种手段致用。这一代的管水阁是主幻术的。不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并非主迷惑，而是主安定。”
程钧道：“音乐辅助修炼，本来也有安定人心的作用。管水阁擅用音乐่修炼之道，那以音乐主安定，必然是极出色的。”
秦越笑道：“你这句话若叫他听到，必然十分高兴……”
说到这里，秦越顿ู了一顿，侧耳倾听了一阵，笑道：“你看，我说他必然十分高兴吧，在此处，就已๐经弹琴娱宾了。”
程钧๕点头，他也听见了，风中，传来悠扬的琴笛之声。
一九三当时如梦亦如幻
音乐声音细细，仿佛从天汝传来，悠远深邃，余音绕梁。朦朦胧胧之中，己觉悦耳动心。
程钧听得出来，这是真正纯粹的音乐，不含任何杂质，更不含任何敌意。
音乐的主人，奏如此雅乐่，真的只是娱宾而已。
程钧侧耳聆听，没有听出其中ณ的玄机，有些疑惑，想要问秦越，见他目光微闭，似乎已经沉浸在音乐当中。张了张嘴，却又没有再说话。
算了，等到音乐结束再问吧，何必辜负主人一番美意？如此佳音，虽然不足以让程钧心神沉醉其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但真正优美到了让人不忍心打断的地步。
程钧๕并没有特意坐下来听，站在清风中，微微阖目，聆听这悠扬旋๙律。
琴音清脆，叮咚如山泉流水，笛音清婉，悠然似月下美人。而琴笛之间，有时泾渭分明，有时纠缠不已，更有时并行不悖，但无论如何，总是和睦到了极处，一起一落，恰到好处，编织出了最优雅的音乐。让人听了，就如同有一只小手，在心中ณ脏脏中最舒服的地方แ缓缓挠痒痒一般，心中熨帖不已，割舍不得。
良久，笛声先缓缓远去，留下几个颤抖的尾音，仿佛少女送情郎不舍得缠婉。琴音独奏几个音节，也是越来越低，铮铮几声，渐渐消失在清风中。
音乐停歇许久，程钧才睁开眼，道：“好琴，好笛。如此佳音，可以清心也。”
秦越道：“看来今日管水阁心情不错,这么长的乐่曲他是很少弹奏的。更何况还有那琴笛合奏的绝技。”
程钧一怔，道：“管水阁只有一人，h才琴笛二乐่，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这怎么能ม做到？”
秦越道：“我们是修士，不像凡人只能用手动琴弦。若是有心，以气奏乐，从技术上总能ม达到。不过就算能做到若是音乐上的能力不到เ，别人也断不能像他配合的这样优美和谐。”
程钧道：“是的。这琴笛不论修为，分明是有了出神入化的音乐造诣。管水阁是真正喜爱音乐的人。与他相比，那些修炼音乐的修士
只将大好的音律视作修行的辅佐臂膀，未免落了下乘。”
话音刚ธ落，头上有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虽寥寥数声，声音中ณ却颇有喜悦欣慰之意。
秦越笑道：“管水阁谢谢你的理解。或许将来你们能够投契。若让剑阁和水阁成为知音，那也是一段佳话了。”
琴音一转清越平和之意稍歇，转而铮铮数声，如银瓶乍破，充满激越昂扬之ใ意。
秦越道：“嗯，水阁记起了你还不曾正位，他现在向你挑战。”
琴音再响，音节密集，显得有些焦躁。
秦越脸色一苦,ไ道：“他见我罗里吧嗦，很不耐烦，叫我赶紧滚蛋。我这就滚，程兄你看见水边那条路了么，你顺着小路上去就能见到水阁了。我先走一步了。”说着笑眯眯的摆手，几个转折,ไ已๐经消失在山道上。
程钧微微一笑一、秦越，其实也是很懂音律的人啊。
琴音安静下来，似乎凭空消เ失了。程钧按照ั秦越的吩咐，一路沿水而上。
沿溪而上，一路除了泉水综综，山林鸟鸣之外，分外宁谧。
走了半刻๑钟，才从远方，传来一丝细微的琴声。
琴声若有若无，似远似近，好像就在耳边，但可以去听时，却又听不到了。越是这样，越吸引人侧耳想听。等到เ真正听到的时候，那细细的琴声，不知不觉间，已๐经渐渐地流淌入心灵中了。
程钧慢慢往上走，那琴音却始终微细的几不可查，慢慢的，那如游丝般的琴声，停在他耳中ณ，已经慢慢变了一种味道。
锵锵锵锵……
那是胡琴的声音。激昂回转的曲调中，还夹杂着当当的锣鼓声，依稀又回到เ了那个熟悉的音调。
戏班中的胡琴、锣鼓、那些熟ງ悉的几乎忘掉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突然入魔音入脑一般，在他耳边交响。
这时，原本草木深深地景色，渐渐地变了，变成了一间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的高墙黑黝黝的耸立着。
这里……
程钧挑了挑眉，好久ื不见了，科班。
院子的情形越来越清晰，眼前的场景彷如都是几百年不曾见过的了。大院里，胡琴声，打锣声，蓬蓬的摔跤声，教习师父严厉的呵斥声还有孩子们压抑的哭声，响成一片。
程钧微微一挑眉，如果是他真实的回忆，科班里很少会这么吵闹，练功归练功，唱戏归唱戏，总不至于如此闹得没有规矩。但是眼前的情形，确实触动他的心灵，让他几乎相信，那ว就是真的。——～～～
视角刹้那ว间转换，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一张缺了角的桌子上，那是个矮小的孩子，身上的衣衫单薄的色色动，侧影模模糊糊，仿佛是他，又仿佛很陌生。
那孩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桌子上一下子翻了下去，背脊ิ着地，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他倒在地上，出极低的呻吟声。
毯子功，吊毛。
学戏时必须苦练的扑跌功夫，一种对于孩子很凶险的筋斗，站在地上凭空翻过去，用脊背着地。若是一个摔不好，也许就是一生的残疾。而这一摔，他足足摔过上千次。
场景骤然一阵扭曲，几个ฐ满脸狰狞的汉子冲了过来，抓起那孩子用木刀的刀鞘，狠狠地揍了几下，换来了几声有气无力的哭声。
七年坐科，如七年大狱。
学戏的痛苦，是常人想象不到的，不仅仅是起早贪黑的辛苦，也不只是饥寒交迫的贫困，还有教习师父永远不休的体罚打骂。程钧前世，自有记忆起，漫长的童年，就没有丝毫乐趣可言。
在眼前的场景中，科班的黑暗和苦难放大了岂止十倍，那ว些在回忆中ณ也有些许和善的教习师父，在此情此景中，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扭曲而狰狞，抓住了那孩子，仿佛要将他撕碎了吃下去。
这是程钧的回忆，烙印在他的心底。
这是他的的阴影……吗？
程钧๕目光冷冷，平平的扫过这些真实的、清晰地，曾经在他身上生过的场景，没有任何感情。
年幼的孩子，深深的高墙，无尽的打骂，刻๑薄的对待，前途茫茫的绝望……
不过如此！
嘴角微微一挑，程钧竟然笑了。不是他在嘲笑幻象的浅薄，也不是他冷笑命运的变换，而是这些情景，勾起了他一个ฐ美好的回忆。
真的是美好的回忆，那年他新า婚。
这些苦难，上一次他记起来的时候，好像是在前世的时候，新婚之夜，他一边搂住妻子，一边声情并茂的演讲，在子若面前装可怜来着。当时他以数百岁的年纪，在那娴雅温柔的女子面前，声泪俱下，绘声绘色，将戏班里的黑暗夸张十倍百倍，述说自己้的悲情往事，换来子若满满的同情，和一个ฐ香吻。
眼前的场景，虽然是夸大过的，但好像还不如他自己吹牛时说得厉害。
几百年了，线路崎岖，他经过多少次危险，几次险死还生，也曾抛弃过太多。与那些充满着血色的阴影相比，区区科班的辛苦，不过是皮肉，从不能深入骨髓。
至少，那里的人还对他寄有希望，还希望他能ม成角儿，成为ฦ人上人，不会真正的想要他的命，比之修道界那些生死一线的刀光剑影，或者波橘云诡的恶毒心计、魑魅魑魑，又好的太多了。
这些片段，如果作为幻术，想要达到เ刺激他心灵的目的，无疑ທ是太失败了。失败的不是幻术的技巧，而是幻术的切入点，看来这琴声对于人心的掌握，并不十分出色。
要破除眼前的迷障，甚至不需要他用什么法术之类特殊的手段，只要心灵一动，灵台清明，这些虚幻就会化为泡影。几个ฐ刹那之ใ间的功大而巳。
但是，他没有动，一面缓缓地往前走，一面静静的看着这些画面。眼神和他的脚步一样，稳定如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