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地位高低,身份贵贱,一切只凭功夫说话。再不用去低眉俯首,委曲求全,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堆着笑容一声接一声地哀求,最后还得不到人家一个ฐ好脸。如果世间万事,都能这样简单直接,该有多好?她也并不要求太多,唯一期冀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平等站在赛场的机会而已๐。
寻常城池,有两ä个ฐ集市已经算是繁华,而敦煌自古商贸繁荣,共有东西南北中五个市场,依方位所在,分别以木金火水土五行命名。城北水市是专门的香料é集市,百姓都称之为香市。
“我是看你积了点德,才来见你一面,一下子索ิ求这么多,倒教我不想理你了。”
“韶王殿下英武!真是大救星啊!……”
震天的杀声间隙,依稀传来几声铮铮乐่音。莲生诧异地转头,却见远处高地上,那ว队乐่师正在庄严å奏乐่,虽然个ฐ个脸色煞ย白,也不免浑身颤抖,乐声却是一本正经,还是一曲气势恢宏的战阵之ใ乐่。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
“别ี着急,他总会再出现。”
纵贯南北的甘露大街上,点点飞花轻扬,乐่声若隐若现,恬淡的春意氤氲全城,空气中都散发着甜丝丝的味道。
“小崽子,别ี拿你娘耍乐。”杨七娘子笑骂着,啐了莲生一口。
“说真的。三坛,七步香。”莲生伏在柜前,笑嘻嘻盯着七娘子:“有人请客,小爷便拉来光顾ุ七娘子的店,够意思吧?”
杨七娘子双眸闪动,斜ฒ睨着他,又打量打量他身后的两ä个ฐ来客。
这苦水井的小崽子,倒是经常光顾ุ她的酒肆,但每次只打一点最劣的酒,荷包羞涩无比,好不容易才能ม排出几文铜钱,如今突然跑来点她的招牌名酿,还一点就是三坛,难免令七娘子存点戒心。
“没骗你。我是借花献佛,有件小事相求。”
“哦,原来如此。”七娘子笑靥如花:“三坛七步香,就想求老娘帮忙了?”
“帮个小忙。”莲生早就习惯七娘子的口头便宜,只嘻嘻笑道:“七娘子以前说过,只从香市的甘家香堂进香料?”
“那ว是当然。”七娘子傲然挺高了胸ถ膛:“我这店里,货真价实,就连做菜的花椒胡椒,都只用甘家香堂的精品,每月都要从他家……”
“那你想必认识甘家香堂的店东?”
“认识啊。”七娘子一双秋水眼波光流动,亮闪闪地打量着莲生的一身破衣烂衫:“你在打什么เ主意?”
“没什么เ,想见见他们店东。”
“哟,要见甘怀霜,可没那么容易。”
“七娘子教我条路子罢。”
“小崽子,只三坛七步香,想求我说那ว么多?”
“要怎样才肯说呐?”
七娘子吃吃地笑了,一脸打定了主ว意要捉弄人的神情。腰肢款摆,自柜前起身,玉手轻扬,促狭地向着整个店面一扫:
“除非你让这整店的客人,人人都来三坛七步香。”
此时正是店中ณ最热闹的时分,店堂中ณ坐的客人,没半百也有三十,老少皆有,还杂有几个女子,若要他们人人都买三坛酒喝,那ว是万难办到เ。然而莲生今日带了个ฐ大财东来,打定了主意要狠狠地砸他一份赌注,所以一听得杨七娘子如此戏言,不但丝毫不怵,反而更加发了兴致:
“老少爷们儿们,今儿个ฐ管够喝呀!”
莲生双手一拍柜面,转过身来,朗声向着四周客人叫道:
“这位公子请客!”
店里诸多人客,齐声喝彩,望向站在莲生身后的李重耳。
李重耳还从来没这么เ狼狈过。
绮年玉貌的韶王殿下,哪次出行不是仪仗整肃,衣冠堂皇,敦煌ä百姓夹道围观,少男少女投花掷果,今日却是一身泥污,连袍衫下摆都被扯碎,沾满臭泥烂草。他一向爱惜姿容,哪容得自己้如此形象现身,一时这尴尬得,不知把脸扭向哪里才好。
“放心,殿下,”霍子衿附耳道:“没人认得出咱们。”
“怎会没人认得出?今日这脸可丢â大了!”
“认不出的,”霍子衿端详他:“根本看不到เ殿下的脸。”
李重耳抹了抹满脸的泥土血污,呸了一声。
“小崽子,还真豪气!”七娘子眼见得满堂客人纵情豪饮,喜出望外,冲着莲生笑骂道:“快坐下,容你娘奉敬你两ä碗!真若是今日大发利ำ市,别ี说甘怀霜,就连天王老子的行踪我也探听来给你呢!”
莲生拉过李重耳与霍子衿,找个没人的案子坐下,禁不住地大笑三声。
还真不信,去甘家香堂做个ฐ工ื,会有那样难法。定是那ว胖掌柜有意为难,若是能见到店东,说不定反而有法子。自己在苦水井熬了这么多年,有什么艰辛能ม难住她?拼尽全力去做便是,车到เ山前必有路,人到เ急时能ม成神!
一阵酒香,飘然袭来。
色呈淡黄,澄明透亮,坛口泥封一开,不待斟入碗中ณ,立时便有浓香扑面。
酒水沾唇,更是甘美无比,仿若传说中ณ的琼浆玉液ຂ萦绕舌间。一碗下肚,只觉遍体舒泰,人生圆满无匹,除死再无大碍。
只是后劲大了点。寻常人若是不小心吃多了,出门吹点小风,酒力上头,七步之内,必然放倒,因此得了个ฐ名号叫做“七步香”。
“来来来,干了干了!”
莲生一把抄过杨七娘子斟ต好的酒碗,高高一举ะ示ิ敬,也不待李重耳与霍子衿二人反应,随手便倾入口中ณ,三口两口便是一碗,饮尽一碗,又是一碗,瞬间一坛下肚,浑若无感。
“好酒量!”李重耳欢喜赞叹,立时也左ุ一碗右一碗地对饮起来:“来来来,干了干了……”
这两人体魄雄健,都是酒量甚豪,一时拼得兴起,饮得竟是无止无休。霍子衿力劝不止,只能坐在旁้边拉长面孔,警惕地扫视左ุ右。
“七娘子,你这店子,越来越是兴旺了。有这等好酒,城里燕南楼ä、三春楼ä,所有酒肆加一起,也都比不过你。”莲生逸兴横飞,指着对面壁上的巨เ幅图画ฑ,高声赞道:“还有新า绘的这幅画ฑ,啧啧啧,实在好看,鸣沙山上的所有壁画,全都比下去了!”
七娘子抱着酒坛,袅袅婷婷走过案前,随她手指,望了一眼壁上图画ฑ,瞬间竟然泛了满脸红晕。
“那ว是啊。”七娘子轻笑一声:“谁能跟他比。”
那壁上绘的,是顶ะ天立地的一幅鹿王本生故事图。
土红底色,鲜艳夺目,一丛丛草木茂盛,各种珍禽异兽飞腾于山水之间。男ç与女,神与人,错落分布,共演一段撼人心魄的故事,飞扬的披帛ຑ,漫卷的衣袂,仿若时时要从画卷中ณ飘落店堂。
最醒目的是那ว故事的主人公鹿王,通体纯白,几笔晕彩点染,已๐经形若活物,一双鹿角高耸,四肢修长矫健,整个身姿俊美无匹,傲岸神情跃然粉墨之ใ外,其气度其风范,远远超乎ๆ人间生灵。
鹿王本生乃是敦煌妇孺皆知的佛教传奇,讲述佛祖前生事迹,那ว鹿王救了落水人,落水人反而向国王告密,陷鹿王于险境,最后善恶各有报应。莲生爱看漂亮图画ฑ,闲来常去鸣沙山的洞窟和城内外的寺庙看画师画ฑ画,早已๐见过无数本生故事,但没有一幅,有七娘子店中ณ这一幅画ฑ得神妙。
“越看越好看,真教人要多饮三杯。是哪位画ฑ师的手笔?”
“他叫……柳染。”
这四字从七娘子唇间吐出,轻软,旖旎,腔调悠远而抑扬顿ู挫,似贯注了万千情意,每个声息都荡气回肠。一瞬间令莲生与李重耳、霍子衿,全都好奇地抬头向她望了望。
七娘子似乎也察觉到เ自己的失态,挥袖半遮粉面,咯咯笑道:
“我店里的新鲜玩意,哪止这些?你再多破费一点,我教诸位客官看个好的!”
“来呀,尽管来。”莲生瞄瞄身边的李重耳与霍子衿,嘻嘻笑道:“都说了有人请客,客气什么เ?一切好的都呈上来,赏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杨七娘子大喜过望,连忙放下酒坛,双手啪啪一拍,盖过店堂中ณ客人的说笑声。
咚咚两声鼓,自楼上传来。
所有嘈杂,顿ู时收敛于无形,仿佛被刀切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