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冤,那我岂不是都要冤得六月飞霜了?”
崔妈妈人精似的,当庭站着一琢磨,就想得明明白白的。
绿蕉没动,也不吭声。
“……”若生顶着张肿脸大步走过去,径直在已๐摆好了早膳的桌前落座,夹了块千层油糕吃,斜ฒ睨他一眼,含糊嘟囔道,“您赶紧ู用了饭回去练字去。”
四叔是连家的老幺,小她爹不过三岁,生得一张笑面孔,又是舌灿莲花能说会道的人,十分讨人喜欢。若生前世便极为喜欢这位四叔,每每瞧见四叔家的五妹妹扬着脑袋笑言我爹今儿在殿前得了皇上的赞赏,又或是我爹说明儿个要带我去游船……她便艳羡得很。
然而这些微的温和暖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转瞬就被大片怅然遮去。
正因为如此,若生才一直都没有想明白,玉寅兄弟二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事的太快,先前没有半分征兆,等到她成了笼中ณ鸟后,就更是没有机会查明。她甚至不知玉寅只是隐在暗处的某人的棋子,还是他本身就是执棋的那只手。
后来生的那些事,在她同长公主坐在一块谈笑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
谈笑间,屋里原本围站着的少年们,不知何时已悄悄退了下去,边上只余了一个窦妈妈伺候着。烧了地龙的屋暖融融的,人少了,也不觉清冷。若生坐了会便觉背上出了些许薄汗,黏糊糊的有些不大舒服。
云甄夫人微微一颔,却并不继续往下说,反而问起了若生的“病”来,“身大好了,近些ri就不必走动了,仔细养着。”话毕又说,“你乳娘前年病故后,你说不喜房中另有管事妈妈,我便也由着你只添了几个丫ฑ鬟,可如今看来,还是得择一个ฐ才是。”话音低低的,带着两分妩媚的沙哑,她说着话看向了下的朱氏,显见得这话其实是说给朱氏听的。
连二爷撇撇嘴:“阿姐说应了人就不能轻易反悔,我是好孩,怎能说话不作数?”言罢,他看一眼若生,拔脚๐就要往外去。若生却思量着,是否该叫上继母朱氏一并前去。虽说姑姑只是父亲的平辈姐姐,但祖父母去的早ຉ,姑姑便是长姐如母,又兼身份尊崇,她远行归来,在家的几位叔伯婶娘这会只怕都已๐迎过去候着了。
金嬷嬷斟ต酌着,沉吟道:“听千重园那边的口风,似是上给耽搁了。”
若生专注地用着桌上的吃食,心里头跟明镜似的,金嬷嬷这是将她的话听进了心里。
更半夜的,若生倒也没心思作下头的人,便也让人去了,等到เ四下寂静,她才转头对朱氏道:“您是什么身份,她是身份,该严惩就严惩,别拘着别ี心软。”
若生待她从无好颜se,满心的厌憎更是在她诞下弟弟若陵后达到เ了顶峰。
若生闻言,鼻一酸,差点落下泪来,立即死死咬住了唇瓣,这且忍住了。
连二爷就是个孩,能ม知道什么เ事,连家二房没个能主ว事的人,若生的母亲段氏生产时,坐镇的是连家的姑奶奶云甄夫人。
家破人亡的滋味,她早ຉ已尝过。
若生收了手,仔细听了一曲,也不吝赞美,夸她弹的好。
五姑娘一听愣住了,倒是有些尴尬起来。
好在这课上一日歇一日,翌日不必开课,也就不必碰面。
正巧,这日又下了大雨。
往年春雨贵如油,今年却下成了瓢泼大雨,哗啦啦从夜里响到了天明,仍落个没完。
这才刚进二月,夜雨过后,四处却都见了绿。柳树也开始抽条了,地上的青草也蓬ศ勃生长着,眼瞧着春意就已๐经极旺盛。
因雨一直不停,若生也就赖在床上没有起身。谁知这雨一下,就下了两ä天两夜。间或下一些,时而又倾盆落下,却总不见停歇。颜先生感染风寒,这课也就暂时停了。
千重园里也安安静静的。
一下雨,四周便只闻得噼里啪啦的雨打芭蕉声,至于往常喧嚣的人声,似乎ๆ反而都隐去了。
若生人闲着,心思却没闲过。
她一直在想,玉寅兄弟既是林家的家奴,那当年那ว些事是不是同林家脱不了干系?可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大对。毕竟当年四叔打着识时务为ฦ俊杰的名不顾ุ亲情道义,冷心冷面地将他们赶出平康坊后,他自己也没落得什么好。
他成了连家的当家人,可当时连家已๐几乎ๆ不复存在。
她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还住在连家大宅里,可没多久,这宅子就不再是连家的了。
唯一活着的连四爷,打肿脸充胖子,也还是不够。那时候的他,还算得上是什么เ连氏当家人?
只怕就是他自己,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没有颜面这般告诉自己吧。
是以若背后是林家,身为林家的姑爷,最后焉会落到那个ฐ地步?
若生想不明白,只能ม一步步往下走。
前世玉真留在了浮光长公主身侧,至于玉寅,她除了那时朦胧中ณ见过他一次后,就再不曾听说过他的消息。
这世间,就好像从来也没出现过一个叫玉寅的人一般。
但这名原就是云甄夫人赐的,根本不是他们的真实姓名。
他后来,成了谁?
若生闭着眼侧卧着,满腹心事,翻来覆去地翻搅着。
耳畔是淅沥沥的雨声,廊下早已๐湿透。她忽然听见有人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匆匆而来的声响,听了片刻๑,她就笑着睁开了眼,能这么在木犀苑里走路的人,除了她爹还能有谁?
她趿了鞋子往外走,迎面撞见了她爹。
连二爷将脚上木屐一脱,长腿一迈,吧嗒吧嗒就往里走,怀里还抱着点东西。
朱氏就跟在他后头,见状急了:“二爷您别ี光着脚,地上湿气大!”
可方才让他着了鞋子,他就不乐่意,这会更不愿意了,皱皱眉道:“怕什么เ!”
“怕您冻着了呀……”朱氏还真顺着他的话正正经经答了。
连二爷就迟疑ທ了下,随即点点头:“那ว成,穿吧。”说完又嘟囔,“……冻着了就得吃药,还不如穿鞋。”
若生在旁听得要笑,赶忙让他坐了。
他就从怀里掏出个ฐ包成一团的东西来。
若生定睛看去,荷叶包的,皱巴巴,颜色灰绿,应是去岁晒干了存储的。因存得好,这会嗅着还有股淡淡的清香。她抽抽鼻子,问:“这是什么?”
连二爷将东西往案上一搁,三两下剥开去,道:“烧鸡!”
“……”
他雀跃地道:“下着雨闲来无事吃烧鸡多好!翅膀给我吃,腿也给我吃……”
“……”
朱氏在旁笑着说:“二爷一早吩咐厨房特地做的。”
鸡不过两斤,烹调得当,肉质细嫩,滋味鲜ຒ美异常。
连二爷一路跑来,就是为的同她一道吃,早已垂涎三尺。于是一家三口就围坐在炕上听着雨声吃起了烧鸡,再点一壶茉莉香片,倒像是若生梦里的场景。
吃了一只腿,连二爷眼巴巴瞅着第二只,想了想却塞给了若生。
若生就笑,又递给朱氏。
连二爷倒也不反对,可见这些日子听朱氏讲故事听得上心了。
吃完了一只鸡,连二爷扒拉着窗子朝外看起了雨,嘀咕着:“怎么总不见停?”
雨大风也大,庑廊下都是水,就连屋子里也潮乎乎的。
朱氏沉吟着,就让人去取了剪子跟纸来,没一会便剪ຘ出个小小的纸人来。小人儿一手拿笤帚,一手拿簸箕,模样古里古怪。连二爷盯着看了几眼,道:“像院子里的小丫鬟扫地!”
若生看着,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扫晴娘”。
她头回看见这样的纸人,也是出自朱氏的手。
彼时正逢盛夏,时常大雨如注。他们住的小院子破败陈旧ງ,外头下大雨,屋子里就下小雨,湿得不成样子。若陵那孩子不喜欢下雨,就总缠着问,娘什么时候出太阳,问过又来问她,阿姐,阿姐,太阳呢……
他总追着问,朱氏就只能剪了个“扫晴娘”哄他。
风一吹,纸人就摇曳起来,两ä只小手一动一动,似乎真的在扫些什么。
说来也怪,次日这天还真的就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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