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插秧——栽大秧了。梅雨时节的杨家湾并没有享受格外的恩泽，小溪的水流从石河堰流出，还没来得及到เ杨家湾五组汇成一汪清潭就已๐消เ失不见，家家户户的田地都干涸得长出了野草。迫在眉睫的，是要找到เ水源，然后灌溉这些水田，否则ท，那些如饥似渴的小秧还没来得及移栽到เ水田就会奄奄一息了。
“哦，我……割草的时候…”富顺ิ慌慌张张地掩饰，“拽了一跤。”
淑菲和她同“生产队”的同学们，每天要先过一座石板桥，然后坡坡坎坎爬上山，路过一个ฐ叫人命湾的地方，再向西走上一阵就是杨家湾村小学了。
小伙子憨是憨，但并不傻，早就听说杨家的姑娘是个ฐ顶ะ个的漂亮。刚刚路过西石桥头碰到เ杨老四还又是递烟又是非得拉去吃饭，不是媒婆劝着还差点把杨瘸子拉摔倒。到了集市看到淑芳和她娘，憨à憨à地打了招呼，心里美滋滋的。
赶场的“商人”们沿着东西街摆开了“商品”，长期用“工ื分”兑换生活必须品的人们似乎更热衷这种自由á交易。西街几个显眼的摊位早早的就被九道拐的王家三兄弟占去了，木柴和木炭必须ี早早的背到集市，除了街上几家食店由á他们供应木柴外，好几个村的树木长势都不够好，都还需要买木柴；王家兄弟摊位旁้边全是买生禽、鸡蛋、鸭蛋和鹅蛋之类的；再往西都是卖小猪仔、小牛犊的……东街全是手工品，有卖椅子、凳子、桌子等小家具的；有卖铁ກ锅、锑锅、蒸笼、菜板等厨房用具的；有卖背篓、簸箕、箩篼、筲箕等竹制品的……西街上讲究的是秤上无欺，东街上讲究的是精细手艺。样样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明码标价，可样样又都要“据理力争”的大声砍价。
富顺ิ不喜欢这个瘸子老爹，他对杨泽贵断ษ腿的事儿也不感兴趣。杨泽贵在生产队和大队却是名人，断腿前干农活是把好手，上过高小，算盘打得好，字也写得好，一直都是杨家湾大队的会计。杨泽贵在家排行老四，父亲是个ฐ迷信的巫ใ师，战争年代又躲到เ庙里做过和尚，幸好成分是贫农，在那ว个ฐ年代才幸免于难，命好的老巫师生了七个ฐ儿子，个个都算是在杨家湾有头有脸的汉子。
“你要照ั顾ุ两个ฐ弟弟，你娘死得早，后娘生了富家也死了。我对不起她们……一定是……是……是你娘把我招去了。富家是你后娘生的，他还小……你和……和富顺一定要……要……”
“富娃ใ子，你还是个矮簇簇，水都淹到เ你屁股了！”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老三谢国志提着一撮秧子准备扔到田中ณ央，也跟着起哄：“噎ດ，二哥，硬是呢？那ว该是淑芳嫂子噻？”
“莫乱ກ说，你们两个，啥子老丈，啥子嫂子嘛ใ？人家都来没来看人户，”脸红的谢二娃着急了，一方面着急兄弟俩的玩笑，但更着急的是自己根本没有看清楚河对面的淑芳，“哪个ฐ田哦？我啷个没看到เ呢？”
“你看嘛ใ，井水田那边！”大哥放下担子用手指了指，“来，哥哥帮你来一嗓子：
嘿！杨老伯伯的大妹子，这边有个谢国强你认得不咯？”
正在捆秧苗的淑芬一下就听见山对面这个洪亮的声音。这个女子，从小就喜欢对山歌，闲来的时候就喜欢写些押韵的歌谣，正是纳闷儿这都日上杆头了怎么เ还不见“山歌”的影子呢，现在好了，姐姐的心上人在那头，这一天的农活儿可就轻松得多了！看着姐姐还在埋着头拔秧苗，淑芬赶紧ู帮着姐姐和谢家的汉子对起了歌来：
“大妹妹忙到扯秧子，山的那ว头吼啥子？
是不是谢家的二娃ใ子，想起了杨家的大妹子？”
淑芬的嗓子真是不简单，既ຂ清亮又婉转，和着特有的韵律穿透在山野间。
国民脱了布鞋下到เ田里，帮着弟弟争取能去杨家帮着淑芳家里栽秧，对着这边唱起来：
“妹妹也想哥哥噻，要不要我来把秧栽。
你不喊我我不来，来了你要打草鞋haທi。”
每一首山歌都有话题，要想山歌对的时间长，一定要话题有趣、写实。石桥的民歌话题广泛，见山唱山，见水歌水，薅秧要唱“薅秧歌”，打谷要唱“打谷歌”，见到喜欢的人儿当然要对“情歌”。淑芬是来者不拒，什么เ样的歌都会对：
“山对山来岩对岩aທi，想来你就自己้来，
各家的娃儿各家爱，各家的秧子各家栽。”
淑芬并没有直接表达姐姐是否也在思念国强，不过看这架势杨家好像并不缺劳动力。这回富强着急了，自己้扯着大嗓门对了起来：
“我跟幺妹儿隔条河，树子遮到看不着，
声音不像是大妹子，能ม不能大姐自己้说？”
咦，没想到这个ฐ谢二娃ใ记性还好得很，就和淑芳见了一次面，还能ม听出来不是姐姐声音。大姐刚要开口，淑芬这边已经亮开了嗓子：
“我说刚才是哪个ฐ，声音像在吹牛角ge,ไ
这哈儿换成哪一个，有本事自己来对歌。”
淑芬也听出了不一样的声音，她看了看淑芳，淑芳笑了笑：刚才那个不是谢国强，这哈儿才是。你和他对嘛，不要乱对哈！”得到姐姐的授权后，还没等那ว头歌声传过来，淑芬又接上了：
“谢家到เ底几个哥，听了大哥听二哥，
沟里的鸭子要过河，对面的哥哥哈戳戳。”
淑芬唱完，看了姐姐一眼，姐姐手里正扯了一棵野稗子，朝着二妹就扔了过来。
这头的谢家兄弟急了，看来这个ฐ杨家姐妹真的不一般。情歌一旦对了起来，最忌讳已๐经甘拜下风了，还换一个明显不敌的来。看来还得大哥上阵：
“豌豆开花刀对刀，妹子嗓门真的高。
我家兄弟想大姐，麻烦大姐来过招。”
大姐不是不愿意过招，这个ฐ二妹实在是伶牙俐齿，何况这隔着个ฐ山沟沟，姐姐的声音还真抵不过妹妹的洪亮。
“梧桐开花喜鹊叫，姐姐扯秧弯着腰。
我家大姐一开口，怕把二哥吓起跑。
二哥秧子有好高，你家牛儿饱不饱？”
淑芬的意思是姐姐把对歌这个任务交给了她。话题也从闲扯唱到了家常。
“我家秧子半人高，我家牛儿刚ธ喂饱。
大姐要是不嫌弃，今年就坐大花轿。”
国民这赶紧ู趁此机会向着杨家提亲。兄弟几个ฐ笑得前俯后仰。
“大哥说得真撇脱，谷子都要秋天割。
房子没得七间半，哪家的幺妹出闺阁。”
淑芳已๐经拔完了一块儿秧子，趁富顺ิ还没过来挑到另一个ฐ水田à里，干脆姐妹三个站在田坎上来对。
“哦豁，哥，看你咋办，我们家房子才五间，看来这个ฐ嫂子不得嫁过来了！”三弟赶紧打趣。没想到大哥毫不畏惧。
“我家房子就五间，不缺油来不缺盐。
石匠手艺过得硬，修个房子就半年。
大姐只要应一声，马上回家下地堑。”
农村都是土墙房，修房之ใ前需要用石头下地基，俗称“安地堑石”，对于劳动力充足的石匠家来说，修房还真不是问题。
“二妹，不要闹了，富顺来挑秧子了，走，下河里去栽秧子了！”大姐心里美滋滋的，催促着淑芬。
淑芬赶紧ู趁这边的声音还能ม传过去，大声地唱起来：
“洋槐ຈ春天要开花，夏天到了才发芽。
下月我们来你家，尝尝谢家酒和茶。
现在我们下河去，歌声传不到เ柳树下，
谢家兄弟多勤快，十里八乡人人夸。”
淑芬唱完了最后几句，富顺ิ也来到เ了跟前捡满了一担秧，看着听着妹妹的声儿，看着妹妹的样儿，只恨自己้不会唱山歌。
山洼洼里还回荡着谢家兄弟和杨家姐妹悠扬的歌声，每一个村民都在见证着淳朴的爱情，他们的很多人都用这种方แ式向猫儿山汇报着他们爱情的每一步进展。
谢二娃ใ在柳树田里插着秧，心里早ຉ就乐่开了花。
在另一个ฐ水田里，杨桂英远远地看着挑着秧苗的富顺ิ，他多想，明年，和这个ฐ小伙子也对一场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