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时节,头顶的烈日已๐经初具规模,此外挤在一起的人群更加剧了热量的产生,莱恩身处其间只觉得闷热难耐,却又不舍此时离去,只好烦躁地拉扯着旧衬衫的领子。

莱恩踮起脚尖,想再向前找个好位置。他努力地伸着脖子,只见前๩面全是挤在一起的人头;回头看,还是一堆人头。平日里觉得宽敞庞大的广场,如今已经被挤了个水泄不通,四周嘈杂的交谈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真是该死,不会全城的人都来这儿看热闹了吧。”克莱默和莱恩并肩而站。他是铁匠之子,完全继承了父亲壮硕的身材,两人年龄一样,他却高了莱恩一个脑袋,正在对他们此时痛苦的境地大声抱怨。

“大概只有爷爷没来。”莱恩心想。

他刚刚巡ำ视四周,看见许多熟人街坊——又瘦又黑的杂货店主ว占着人群最前面的好位置;肥胖的酒馆老板已经被挤得热汗直流,而他年轻的酒保则在一旁้为ฦ他扇扇;还有那个外号疤头狗的城门守卫,也๣站在前排,他那ว带疤的光头非常好认——却没有找到爷爷的身影。

“早上干完活回家,就看见爷爷吃完了早ຉ饭啥也没干,一直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抽旱烟,自顾自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怎么现在连难得一见的火刑审判ศ都不来看么?”

然而就像所有十二岁的小孩一样,与己无຀关的事只是在莱恩脑中ณ一闪而过,他的注意力又马上回到今天的火刑é上来。

人群可没什么好看的,莱恩将目光转向广场中央。一座一人高的石台上,一个瘦弱的男人被绑在火刑架上示众。

初夏的烈日悬在空中,无情地炙烤他无力而低垂的头颅ๅ,糟乱的头发耷拉在脸颊๐两旁,让人分辨不清年纪,也看不见脸上的神情;身上血色的伤痕在褴褛ນ的衣裳下若隐若现。莱恩仔细观察着那ว个ฐ被绑着一动不动可怜的人,不禁怀疑他现在是否还有气息。

“我说这巫师的吸引力简直比巡游马戏团还大啊,而且还男ç女老少通吃,我都不知道这座城里能有这么多人呢。”克莱默突然再次开口,他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得有些烦躁不安,豆大的汗珠从他粗壮的脖子上不断流下。

“依我看,这种作恶多端的邪ิ人都是死有余辜,他们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有灾祸ຖ。说不定,他现在就正在用一些邪恶的巫术诅咒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呢。”克莱默说着不禁缩了缩脖子,他又看看四周:“诸神保佑,这些大人们都不怕诅咒吗?”

“克莱默,这巫师๲可不是寻常事物啊,”莱恩解释道:“奥格斯城大概有好几十年出现过巫师了,现在抓着一个ฐ,好奇的人当然多啊。”他看着那ว个“死有余辜”的“邪人”继续说:“你看他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恐怕早已๐做不了恶了吧。”

两个少年人自顾ุ自讨论着眼前的巫ใ师,早已忘记了直面死亡的紧张。太阳不知不觉升得更高了。

不知过了多久,莱恩忽然感到身后的人群出现一阵骚动,又听见有人高呼:“红袍主教帕奇大人到——”话音之后,骚动却更大。

莱恩转过头去,只见右侧的人群像水流遇礁一般自然分开,一位身材高大,身上披着刺金红袍的胖子,并着一位穿着蓝ณ底白纹法师๲长袍,长发披肩、高大英俊的陌生男人走在前๩头,在法师殿守卫们的簇拥下,向广场中央的高台走去。

这个红袍主教,看起来不过五十岁,高大臃肿的身躯全部ຖ被包裹๥在红色的长袍下,红润的脸上始终带着和蔼的笑容。而他身边的那个ฐ年轻法师,虽然一表人才,却面无表情。

帕຅奇泰然自若地走向火刑架,平时主持审判的教士恭敬地跟在他的身后,两旁不断有普通百姓上前问好,虽然被左ุ右侍卫们拦了下来,但他仍然微笑着一一回应众人。

主教的出现使现场的气氛高涨起来,许许多多七神的信徒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莱恩发现身旁的克莱默就是最狂热的信徒,以他的体型还在妄想挤到เ主教身边去呢。

“噢!莱恩,你看到没有!刚刚ธ帕奇主教向我挥了手!”

“别犯傻了克莱默,他是向你前๩面十二排的那ว个酒馆女郎๰挥手。”

“哈!那他也是向朝我的方向挥的手,你嫉妒也没用。”

“真该死,为ฦ什么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一个ฐ七神教徒呢?”

莱恩心里咒骂,不想再理克莱默,一言不发地看着红衣胖子一步步走向邢台,每近一步周围的欢呼声就更大一分。

一行人走到高台下,蓝袍法师和其他神๰职人员留在台下。

红衣主ว教登上高台,脸຀上换上肃穆神情。他向着人群抬起右手,示意众人安静,仅仅一个ฐ手势就让充斥ม四周的嘈杂声响渐渐熄灭。

众人安定后,审判者转过身去,面向火刑é架与受审者,高大的身影将那颓丧的躯体笼罩其中。红衣主教伸手从怀中拿出审判之书๰,翻开漆黑的封面,注视着眼前๩的囚犯,朗声道:

“鉴于你过往犯下的种种罪行:侵犯众神๰的威严,背弃灵魂与邪神为伍,使用邪ิ恶巫术,对无຀辜百姓加以的残害。以火焰的掌控者与万物的审判者火神克里希夫之ใ名,我,奥格斯城红衣主教与火神守护者,帕奇卡利斯ั,在此宣布你死刑。愿火神的火焰净化你灵魂中ณ的邪恶与罪孽,灵魂终得解脱,回归七神๰的怀抱。”

语毕便右手一挥,低头祷告。

只见一串无຀名之火从死囚脚下升起,迅速蔓延至他全身。此时这个虚弱得无力言语的巫师,终于在巨大的痛苦下迸发出了生命的最后力量,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号。

“呃,啊————”

一时间广场上雅雀无声,只有凄惨的号叫在广场上空回荡。

莱恩站在人群之中目睹着这一切,瞳孔中映射着苦苦挣扎的火焰,耳畔回响着撕心裂ฐ肺的呼号,心跳渐渐加快。这时他才意识到什么เ是火刑,他一个ฐ十二岁的少年何曾见过如此景象,一股冷汗不禁从背后流了下来。

痛苦的哀嚎达到顶峰后开始衰弱,不久便没了声息,只剩下一个渐渐烧成焦炭的火柱。

而就在这时,莱恩忽然看见死囚身上火焰变换,定睛一看,竟然隐隐有一个人形的虚影从中显现!人影挣扎几下,便化作一缕白烟向远方飘去!

“鬼魂!?”莱恩突然开始浑身发抖,身后冷汗早已将衬衫浸透,心脏跳地像要吐了出来。

“克莱默,克莱默”他赶忙转头呼唤同伴,却只见声旁的铁匠学徒正闭眼祈祷,双手交握胸ถ前,神情安详虔诚。

“没有看见?”

再看周围的民众,有的默默祷ຕ告,有的虽然盯着台上却没什么异样。种种迹象都给莱恩同样的答复:什么,都没有发生。

莱恩一时间心神恍惚捉摸不透。

“难道是幻觉?”

“应该是幻觉。”

“肯定是幻觉!”

他笃信心中之念,恐惧渐渐消退,羞耻之情又像潮水一般向他心中ณ涌来。

“莱恩,你这个懦๢夫!不过是烧死了一个与邪神为ฦ伍的罪恶之人而已。”莱恩在心中大声地对自己说:“为ฦ他的罪孽付出代价,你却为此担惊受怕?”

他渐渐认定如此,心中气恼,便不欲再想。但若是有人注意台下便会发现,那个ฐ蓝衣法师此刻已๐经不见了踪影。

火刑之后,克莱默仍邀请他去做祷告,莱恩则ท婉言拒绝。

“你还在嫉妒我?”

莱恩没有搭理铁匠扭头就走,一个人沉默地回家。然而,火刑é柱上的烈焰和那个魂影仍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忽然他又想到:爷爷为什么没来呢?